纪时遇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才渐渐明白过来,他一直叫爹的人,不是他的亲爹。
他小时候还纳闷,为什么他是跟他娘姓,跟外祖母姓,但这个问题,家里上到父母,下到仆人,都没跟他细说过。
十二岁,本命年,生辰那日,他随着母亲去祠堂告慰祖先,母亲才跟他说了原委。
“……你和你妹妹将来是要继承纪家家业,所以叫你们跟娘姓。当然,你若是不想继承,想做别的也好,那妹妹就要辛苦些了。”
纪时遇撇撇嘴。
那感情好。
他一看账本就头疼。
倒是他妹妹纪昭阳,从小就显得更沉静聪慧些,连母亲都说,昭阳比时遇更适合接管家业。
纪时遇倒是不在乎这个,谁管纪家不一样呢?
他在乎的是,他能不能去习武,能不能去考武举。
十二岁的纪时遇有点头疼。
因为他跟他娘说过好多次想继续习武,但是他娘一直都是语焉不详,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
他倒是缠了他爹几次,但他爹最听他娘的话,也跟他打马虎眼,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看着前面虔诚上香的纪徽音,纪时遇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阿娘,
我想去学武。”
纪徽音没回头,声音清清淡淡,“你已经学了有些年岁了,扬州城的师父都教不了你了,还要继续学吗?如今这样,强身健体,已是很够了。”
纪时遇有点闹别扭了,“我想考武举。”
祠堂内久久没有声音。
见纪徽音不吭声,纪时遇有些紧张起来了。
纪时遇大部分时候还是敬畏纪徽音的。
他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他老听有人调侃自己家,说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唯有这顾、纪两家,是慈父严母。
从纪时遇记事起,母亲好像就很少笑,也就只有对着父亲时,稍微能开怀一些。
照顾他的嬷嬷说,是因为他不满一岁的时候,外祖母就去世了。
外祖母去世的突然,母亲始终接受不了,觉得是自己害了外祖母。
这么些年,母亲一直在自苦。
若非父亲一直陪着,且对母亲忠贞不渝,房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母亲恐怕早都支撑不下去了。
大家都这么说,纪时遇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纪时遇又觉得,好像不是这样。
母亲没有不高兴,当然,她也没有多高兴。
而父亲也没有外
面传的那么忠贞不渝,没有二心。
他有两个通房,虽然都是老实人,但父亲去她们屋里的次数,好像也不少。
不过,母亲好像也不在乎。
她甚至还提过,要不要把那两位提拔成姨娘。
但父亲都拒绝了。
而且为着这事,父亲似乎还跟母亲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
纪时遇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总之,他的父母似乎跟外头的那些夫妻,有些不一样。
“你若真想学,也好。”
终于,纪徽音出声了。
她的语气听上去跟先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仍旧是平静无波的,“只不过要等些时日,等到我从上京给你请的师父到了,你再继续学。”
纪时遇眼睛大睁,欣喜若狂,“您给我请了新的师父?”
纪徽音勾了勾唇,露出一点笑模样。
“是。”
纪时遇高兴的不行,连祠堂都待不住了,迫不及待的出去到自己房里去摆弄那些刀枪剑戟的。
纪徽音一个人从祠堂里出来,小罗纹过来扶她。
“昭姑娘在正厅等您呢,说是昨儿您安排的账本看完了,来给您回话。”小罗纹轻声说着,说完又叹,“咱们哥儿在这上面,是真比不上昭姑娘
。”
纪徽音笑了笑,“看样子,将来真得叫昭阳接下纪家的担子了。”
小罗纹应了一声,倒也没什么反应。
这么些年了,她早已经嫁人、生子,却也一直留在纪徽音身边,伺候她,伺候她的儿子女儿。
虽然纪昭阳并非纪徽音亲生,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没谁提她的生母是谁。
连纪徽音都把纪昭阳当亲女儿,更别说府里的别的人。
纪徽音来到正厅,就看到纪昭阳自己坐在廊下的蒲团上,伏在矮几上看账本。
这是她的习惯,纪徽音也叫人专门给她摆了这种矮案。
纪昭阳十二岁,出落的花骨朵一般,清秀平整的面容并不算多么端丽,但胜在有一股书卷气,清清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琼树花枝,叫人移不开眼。
纪徽音走上前,纪昭阳闻声便抬起头来。
看到纪徽音,纪昭阳起身给她行礼,笑吟吟道:“母亲金安。母亲今日带着大哥哥去祠堂,大哥哥可跟母亲闹了吗?前两日他还跟我说,要等今儿跟您说习武的事呢。”
纪时遇和纪昭阳俩人一块长大,年岁又相当,虽然都心知肚明彼此不是亲兄妹,但是两个人很是亲密,
从没有嫌隙,更遑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纪徽音牵着纪昭阳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