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衬,卫德辉正想试探他的学问,顺水推舟说让他出教,郑清裕明白,但还是毅然推辞了,说他只是想进学充当打扫之职,以图锻炼筋骨。卫德辉又请了三请,郑清裕推了三推,确认后者不是谦虚后,便一副觉得可惜的样子,只能派他去了,可心里只显出不屑,见郑清裕走后,才背过身去,嘟囔着:“真有意思……”捋捋胡子,发出冷笑。
私塾建得很阔敞,除了上课的屋子,外面都是大院,郑清裕心里比较高兴,这大片的院子够他扫了。每天就在这里把着扫帚,时不时有意临近教课的屋,听那位宋举人讲些什么。宋举人从第一天教就开始讲破题承题之类的,仅限学生读《四书》、《五经》,兼《论语》之类,其他书一概禁止,过了几年,又让看近代程文,照范例写文章。郑清裕又想起自己在叶府之时教给孩子们的话,他倚在树根旁,心神仿佛游离到别处。
那些孩子们放学无事,也就和郑清裕凑近说话,渐渐搭上话头。他便与孩子们讲一些旁门杂类,什么诗词歌赋、野史逸闻,有时也讲当世方略、所闻所见。卫怀听人说他这叔公家中早年经乱,游历四方,对世上之事多有见解,便认真地听起来。
“这历朝历代都行过茶盐榷法,本朝最厉。这盐法是有好处,这好处你们看,存银子,存的银子够你们百十口吃三五十年的粮食哩。这钱都从百姓身上取的,才造就一个四五十年的盛世。可坏处呢?盐法是朝廷施行的,由官府辖制,商人不能干预,就酿成官吏掌权,贪墨无度。你们看戏听书里那包老爷,铡了多少人哪?可铡人铡不出一个天下太平,就如你们学文,不学根本,空学其枝干,粗通大略,那就是假儒喽。”
“叔公,难道废了盐法天下就没贪墨了?”孩子里只有卫怀挺身出来说话,那眼睛里的英气闪着亮光。
“问的好。不过这改革需要慢慢来做,就如你们没学透也不会去考呀。急功近利不可取啊。”他笑着说。
“我也不求你们非得当官,讲究行文出处是首要。或隐或仕或从诸业,只要肯睹国家利病,有自我之见解,足矣,足矣……”
卫怀好像并没听见这最后一句,也不知因何事,早拽开步子走了。郑清裕看着卫怀,当年自己站在月光下的影子一闪而过,身形有些孤清。
交了秋月,卫德辉与妻儿开始商量要赶了郑清裕,这功不成名不就的表叔并没有什么效用,在此空费饭食,按理说也不该留他,就委婉地言了家中钱粮出入的情况,郑清裕一点没有求的意思,就借此告辞,正合卫德辉的心。
他别了南京,一路坐上了船,船上有人说话,只郑清裕闷着头。他恍恍惚惚又上了岸,恍恍惚惚又上了船;恍恍惚惚又有人说话,恍恍惚惚又睡着了。
直至一日,他在九江通远上船后忽然得了大病,船家与船上好心的客人急得乱转,当即就抬郑清裕上了岸,又没有大夫,就将他抬上附近山里的一座小观——名叫守心观,在那处安养。郑清裕迷迷糊糊的,不知为何把他抬进这里;精神慢慢回复后,才知道这地道长俗姓何,自称不贤,从不告人以道号,医术甚通,多有人上这里治病,他便从无推辞。
郑清裕就进观里,自然想着要谢一谢恩人。他一路没看见其他道士,心里头奇怪,这观里只有那位道号都没有的道长,还算什么道观?
他沿着大殿走到道士休息的处所,好像有人,他就叩了叩门,没有声响。
“你是叫郑德宗吧?”他感觉肩胛骨被人轻轻一拍。
郑清裕回头一看,一位穿着青灰布衣,蹬着麻鞋的人轻快笑道,还斜戴一顶略显油亮的斗笠;长相瘦削,扁腮挺鼻,头发乱蓬蓬,没有束发。
“不贤未曾亲自去见,罪过也。”
郑清裕向前作个揖:“道长如闲云野鹤,自在闲游,清裕莫能寻也。”
“方才不过无聊,上山寻乐,潮湿得紧,故如此穿着而去。”他上前携住郑清裕的手,“游得累了,不知老先生可否与我弈一局棋?正好说说话。”
他拉着郑清裕,从褡裢中摸出一把已锈得生烂的钥匙开了门,自己去取棋盘。郑清裕也就到窗子下坐了,感觉又潮又冷。原来窗边有几棵树,故显得阴凉。
道士把棋摆在桌上,对面坐下。“我棋力还算不错,让德宗三个子。”
郑清裕抬眼看了看他,纳闷道:“你如何知道我的字?”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您这号人物恐怕亦无关大雅吧。”
“就像你游过天下,知道流民大半、朝廷不明,还想教学生正道,可有什么用?”说着,他就帮郑清裕在棋盘上提了一子。郑老先生却没有话说,半天才道:“我想教他们正心救国之道……”
“天下鲜有接受这般心思者,你奔波、口舌,有人听么?哈哈,休要管别的事、天下的事,修身为首,修身为首。”何道士接着说,“像德宗这样忧国忧民,还不如且忧自身,自己德行既修,则万事圆满矣。”
郑清裕的手只在棋面上摩挲,试着窗外透来的丝丝凉风,半晌无言。“郑老先生。”郑清裕听见这一声,才犹豫地将棋放下。
“没气了。棋。”何道士盯着棋盘。
郑清裕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