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望自然不言而喻。叶家赶走一个先生后,就让他充当叶永甲的老师,叶公子亦十分敬重他,与其父一样,从未将他当奴才看待。
叶永甲大步拐过角门,在正门那里撞见了成从渊,看见他弯着腰,样子极为谦卑,但掩盖不住他那如经笔描过一样的粗黑长眉以及那宽大的前额,显得面相非凡。待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忽清忽浊,绝不能从那儿猜度他的心思。
成从渊顿顿喉咙:“爷要去看房子,不知用马么?”他声音很悠长,不紧不慢地道。
“成先生,用马。”叶永甲语气极为平和。
“好嘞。”成从渊拍了一下他肩胛。
到了大门口,有两个下等奴才牵来两匹马后,便退在一边,叶永甲一招手,两人道了声‘是’,才敢回去。成从渊则一边给马套着笼头,一边说道:“爷呀,我不过是你家的奴才,老爷看我肚子里学问还算过得去,正好做了个省钱的法儿。你当我是什么师父?终究还是使唤的奴才!”他爽朗一笑,一把手就将叶永甲拉上马,自己于后跳上马去,舞起鞭子:“爷您可是这家未来的主儿,得把谁尊谁卑、谁主子谁奴才搞明白!”说罢,扯开嗓子大喝一声,那鞭子又响了两下,两匹马便同时跑了起来。
……
“吁,吁。”成从渊自马上下来,左手拉辔,主仆二人不到半日便进了齐河。这地方并不富庶,一路的区坊都是土色的矮房,让叶永甲正眼都瞧不上。成从渊见这穷地方的确无一所能看的,仰头又是毒辣的日阳,便和叶永甲道:“爷在这看也没意思,先去肆坊里歇一会儿,若打听有好房子,咱们再去不迟。”
叶永甲点点头,准备顺路去一间茶坊里歇歇。这间茶坊本就破旧,里面又有几个拿扇子的闲人喝茶乱扯,顿时觉得人挤成一堆,十分嘈杂,但勉强坐得开、说话也勉强听得见。成从渊从口袋里托出几吊钱,从一吊里拨下十多枚发黄的旧铜板,落在手心吹了吹,站起身去付茶钱。叶永甲无事,侧过身去,听那几个闲人说话:
“前头那书塾什么时候弄起来的?”
“前几天的事。据说是一个年纪二十五六的南京人来这建的。他还整天说一些疯话,教的东西也不伦不类的,什么百家之论、诗词歌赋、今文古法,无所不包。声言‘正心正道乃儒学之本,言事言时述改革之要’,还列了十多项本朝弊政,八条改革之略,想着将他的道理传播各省,一动天下……”
“做梦!依我看,老实本分教些对科考有益处的才好,去学别的也当不了官,挣不得钱,人还瞧不起。”
“所谓‘士农工商’,他们做不了士大夫,也不能像俺们操锄头,真成无用之人了。”
“南京人……”叶永甲听闲人一说,登时想起什么似的,顾自寻思。转过身子时,成从渊早把两小盏茶轻轻地放在桌上,推到叶永甲这边。叶永甲拿起茶,抿了几口,淡淡的没什么滋味。
他低声与成先生说:“我去前面学塾看一看,您慢慢喝着。”说完,就顺手指了指。成从渊一脸茫然,问他:“什么学塾?没事蹦出这一句来。”叶永甲笑道:“那帮人说前头盖了间学塾,是一个南京人办的;听他们说的,倒像教我的那卫先生哩。”
成从渊皱了皱眉:“爷与他没啥交情,他还教那些屁理,被老爷一顿骂赶出来了;这种人见不见……”
“成师父,话也不能这么讲。卫先生虽是脾气大些,但心正礼恭,有君子之风范。况他乃名儒之后,去叙叙旧未尝无益。”
“爷想去我也不说什么。只提醒爷一句:老爷让我们来看房子,理当喝完茶咱们就走,显爷办事利索。这老爷好不容易让爷来,若办得不妥贴,下人们肯定不服爷这主儿。得亏咱家人少,还能镇得住;要落个百口之家,个个不服,他们难道不整你一下子?”
成从渊语重心长,叶永甲却有些生烦:“成先生说的对。但若卫先生在此,不见诚是可惜罢。”成从渊知道劝不动,只得摆手任他去了。叶永甲便去屋外拉马,成从渊端着茶,朝外面喊:“我看着爷的马,您去就是。”叶永甲听见,将手一松,徒步从茶坊上了大路。
走不过几里,他就信步到了书院门口,看见那门两旁挂着两句诗,十个小楷形体的字极为醒目,写道是:
慷慨秋风起悲歌不为鲈
录临川王介甫诗
他见了这句诗,想起卫先生的风范来,不觉生怀敬意。他挨着墙走,渐渐回想着那‘卫先生’的面容;一面随意望向墙内,见里头歪植着株青柳,却是青得发亮,那枝叶直伸到墙外,在阳光底下闪着光,如一道绿烟似的。叶永甲呆观了好一会儿。但那烟渐渐薄了,一个拄着拐杖的清瘦文人挡在他视线的正前方,而那绿烟在叶永甲的余光里变得几乎看不清,才使他回过神来。叶永甲眼睛扫上去,刚看见其人拄的那根藤拐及那稍显佝偻的身骨,便慌回礼:
“卫先生……”
这回两只眼睛看清楚了:那人目光炯然射出英气,眉毛轻淡却仍见得尖锋,除了腰形与拐杖碍眼外,其余都能现出豪杰的仪表来。
叶永甲对他的家底身世略知一二,此人是南京卫家名儒之后,起名卫怀,字及民,号景山,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