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贤弟,”卫怀拿着一札文书,停在思和书院的庭院当中,“如若万和顺因此大发雷霆,咱们的改革之事恐就彻底荒废了。我们得想清楚……”
“及民兄,我们要争的不仅仅是一个典簿的官位,这还关乎着仲方的荣辱。我们什么都可忍得,独不能准他在我们兄弟头上踩一脚!”夏元龙在此事上表现得异常果断,斩钉截铁地说道。
卫怀虽仍抱着顾虑,可一见夏元龙这般不留余地,便也咬了牙、铁了心,直奔自新堂而去。
“诸位应该都知道了杨副盟主亡故的消息吧?”
卫怀走进堂内,两旁的儒士们纷纷为他让开道路。
“当然知道。”
“那你们觉得,他为人如何?”
“杨公是真君子、真豪杰!”一位年迈的老儒答道。众人也都一致地点头。
“可如今他的典簿之职却被官府无故撤免去了……这就是对他天大的侮辱!”卫怀愤愤不平地将捧在手中的奏书扔在方桌之上。
“竟有此事!他万和顺凭什么这么干?定要给杨公找个公道!”众人说罢,都喧哗哄闹开来。
“且慢,且慢。”夏元龙走过来,平抚着众人的心情,“休要乱了秩序!”他大喊道。
“你们看见这份奏书没有?这是我卫怀准备上呈王爷的。若有想为仲方打抱不平者,且不畏艰险,俱可同在下联名请奏!”卫怀伸手抓起那封文书,指了指上面的几行蝇头小字,上面写着:
‘南京国子监祭酒卫怀恭拜建康郡王。近闻府公因典簿害疾,罢其职位,以使彼安心养病;今典簿既没,理应归之,然尚不见府公有复其官之意,深为沮气。典簿为某之属官,一日不定,则监内一日不得居安。伏望府公早决商议,莫失信于官民也。’
“我这就把我的名字写上!”那位老儒看毕,拿了支笔,在这文书的结尾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也写!”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了,在卫怀面前署了名。
紧接着,众人都呼嚷起来,前扑后拥地来争署己名,无一人显露出胆怯之心。
最终,这些名字密密麻麻地堆叠着,竟占去了奏书的半张纸之多。卫怀看着这份奏书,顿时热泪盈眶,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
联名的上奏由国子监递到了王府。万和顺虽说不想服软,但见卫怀动用了这等阵仗,便不得不掂量掂量利害了。此人倒是精明得紧,干脆就依循着他平日‘和顺’的性子,纳了谏议,即差吏部追复杨怀绳之官。他见百姓既心向卫怀,便寻思着顺便借此谋一个好名声,便又追赠其为国子监司业,令人以四品之规格,择墓安葬。
卫怀听说此事,特意叫上夏元龙,央他去看墓地。
夏元龙便劝道:“杨兄下葬,必当安其魂灵,讲求死得其所,不可妄选也。然南京如此大之城池,处处看选,则是徒耗时日。不如由及民拣一处好地,专程前去,岂不省便?”
卫怀随即啧啧称赞:“这法子好。”
“不知卫兄想去何处看地?”夏元龙问。
卫怀想了一会儿,心头忽被一事触动,遂长叹一声。
“不如去淮清桥边看看。”他说道。
“淮清桥……”
他们都忘了有多久没来此地了。桥上仍旧是蜂拥的人众,都匆匆地走过那家茶肆。茶肆内有几个吃茶的闲汉,见卫怀来了,双眼放光:“卫先生!卫先生!”
卫怀只向他们笑着一招手,便走到那熟悉的旧桌前,看了眼围在桌旁的三张圈椅。他用手摸了摸桌角,拿衣袖慢慢擦去上面的灰尘,方才落坐。
夏元龙坐在对面,独空着一张椅子,位置和当年一模一样,好似并未动过。
“这张桌子是特意给卫祭酒和杨先生、夏先生留的,小的这么多年过来,都没碰过。可惜……”店家凑过来,轻声叹道。
“你们这里有棋盘吗?我记得……有一回儿忘在这了。”卫怀朝他微笑着,问道。
“有,有!”店家激动起来,“不瞒您说,我在这里闲时就和伙计们弈上一局,故一直存在这儿呢!我现在就去拿。”
他转身走至柜旁,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副棋盘,将棋子一并拿来,放在桌上。
“我还是让你几颗子。”夏元龙语气平静,晃着盛黑子的木罐。
“你也太轻看我了!我可不是仲方那样的水准哪!”卫怀说罢,不禁望了望身边的空椅子,仿佛怅然若失。
时隔数年,二人又悠闲地在淮清桥下弈起棋来。茶博士仍在忙活,闲汉们还在谈天说地,百姓也渐渐聚集过来,清风微微拂面——但却物是人非。
他们从桥上下来,走过几段路,找到了一块正能作墓的风水宝地,便差人画图呈交官府,以为杨怀绳丧葬之所。官里派人来建,按照六十方步的规格,挖造坟墓。
不过十几日,这处役工便皆完毕,只敬待迎棺。
卫、夏二人走进杨怀绳的宅第,两旁满列着人,都是当地的名儒,身穿丧服,面容庄肃,犹如两条洁净的白练。
众人纷纷避让,一副厚重的檀木棺材赫然出现在卫怀的眼前。他此时的悲伤已飘散如烟,眼中的灵柩反而沉沉地承载了改革的希望。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