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屏,叶知府来提亲了。”张老媪走进屋内,说道。
卓冷屏低着头扯起衣角,一句话也未说。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自前日交了赋税后,咱们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肯定也不愿过苦日子了,缘何不同意呢?”
“母亲……”卓冷屏红着脸抬起头,压低了声音说,“此人是个险诈至极的人物,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叫我怎么嫁给他呢……”
“最主要的,是我们现在一无权二无势,要被他强娶进门了,日后踢开我岂不是轻而易举?这样狠毒的男人指不定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卓冷屏言语清晰,说得极为明白,让张老媪都不知该如何劝她了。
直至她母亲听见敲门声,便依着女儿的主见,去见了叶永甲,才有了当面那句冰冷的回绝。
“那我见见你女儿可好?我想亲自问问她。”叶永甲还保持着冷静,说道。
“我女儿不想见您。”张老媪还是面不改色。
“我做知府的难道要听她一介草民的吩咐?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叶永甲这回已经被完全的激怒了,他一把抢过庚帖来,拽着那老妇人的衣领子,怒目相视。
“您有失风度了……”张老媪用皱巴巴的手掌扯住他。
叶永甲听了,慢慢地松开了手。
“快去……”他狠狠地咬着牙,命令道。
“民女卓冷屏,拜见大人。”
卓冷屏匆匆地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了万福,然后跪拜下去。
她看见叶永甲用官靴使劲碾着地面上的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
“你是不答应吗?”叶永甲冷冷地问。
“民女地位卑贱,配不上大人这一片好心,还望大人另择良妻。”
“你也真会找借口……”叶永甲蹲下去,喝了声:“给本官抬起头来!”
卓冷屏极不情愿地照办了。
他本想将一腔怒火都宣泄出来,可一见那双清澈的眼睛,顿时软了心,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相信这眸子里并非全部都承载着厌恶,他相信自己仍可造就一段真情。便试图劝她道:“你还记得我当年路过这儿的时候吗?你明明对我本身没有丝毫的意见……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卓冷屏仍闷头不语,半晌方道:“恕小女子不能答应。”
叶永甲抓住的那唯一的一根绳索也断了。他此刻的心境像是被巨浪吞噬在漫无边际的深渊里一样,陷入压抑的谷底。面前的这个女子如今只让他感到恼火,但又无处发作。
他愤怒地站起来,回头望了望那茫然无措的吹打队。
“回府!调兵!”
叶永甲用这从未有过的严厉声调说道,然后背剪着手,大步走出院子。
魏冲朝冷屏轻蔑地‘哼’了一声,亦随之离开了。
卓冷屏害怕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魏冲带着一伙官军折返回来,凶神恶煞。
“封院子!拿人!”魏冲一扬手,众军兵登时将卓家包围起来,刀枪冷森森地竖立在旁,分列成阵。而后,一个官兵粗鲁地踹开门板,见了卓冷屏,一句话也不交代,便将她拽过来,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拉着她走出屋外。
张老媪惊慌失措,不顾拦阻,赶忙将官军一把推开,哭喊着跑到魏冲跟前:“大人啊!大人,有话好说,别把我女儿抓了去啊!”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魏冲说罢,又转身吩咐:“将女犯卓冷屏押到女牢,听候处置!”
“是!”
官兵们得了令,便不讲情面地将那老妇一把推开,将这老人家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没闪着腰。
卓冷屏被官兵提溜起来,扔进女牢的号房之中,然后狠狠地锁上了门。她费劲地爬起来,那本就没吃几顿饭的瘦弱身子再经受这么一遭,便真像散了架一样,浑身一阵隐隐地酸痛。
她坐了没多久,却因甚感吃力,便又只得重重地倒下去了。
“卓冷屏关在哪儿?”
她痛得死死闭着眼睛,狠狠咬着嘴唇,可一听见空荡荡的牢房里传出了这一声来,便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这里便是。”
叶永甲在魏冲的指引下停了步,亲手拿钥匙开了牢门,慢慢走到卓冷屏面前。
“冷屏,”叶永甲把玩着钥匙,沉静地坐下来。
“我想真心跟你说几句话。”
她还是像平日一般不爱言语,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行么?”他的语气不容商量。
她惊恐地点了好几遍头。
“我这几年都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可身边从无一个知心之人。可我在你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些东西,我才明白,所谓心灵相通一说,并非虚言。”叶永甲望着她疑惑的脸,只得朝天喟叹一声。
“我自从当上南京的知府之后,就听够了他们对我前事的议论。我的确干过那些为人所耻的丑事,可我绝不是什么伪君子……”叶永甲竟哽咽了,他痛心地‘嘶’了一声,沉默片刻。
“无人敢同我真心地说上哪怕一句话!……我在种种疑忌猜度之中度过了这十多年,时时刻刻都不曾放松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