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吧。”
卓冷屏同她母亲这一路过来,已入了扬州府境内,走到仪征县城外的一间破屋中。
她经过这屋外的大院,见土墙栅栏都坍塌下去了,密布着蛛网,几乎将道路拦住。卓冷屏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迈过去,便回身拉着她母亲进来。
她行到屋前,只轻轻吹了吹门把上的灰尘,便将那‘吱吱’作响的门板推开,里面的光线极暗,但能看见正前方供着一尊佛像,可惜这像上都生了满满一层铜黄色的锈,变得黯淡无光了。
“母亲。”卓冷屏说,“这是座庙。”
“可有下厨的地方?”张老媪问。
“我进去看看。”卓冷屏扶着门框,低头走了进去,见供桌上放着一把掸子,便恭敬地拾起来,扫了扫佛像上的铜锈,然后便跪在地上,朝佛像拜了三拜。
跪拜罢,卓冷屏见两侧都置有耳房,便走到东边那间屋前,卷开帘帷,竟扬起一阵灰尘,呛得她娇弱弱地咳了数声。
她走进屋,见靠墙那里果然有个灶台,灶台上还架着锅。卓冷屏的眼睛顿时放了光,急匆匆地走过去,一掀锅盖,里面只有几粒发黑且硬得发脆的米粒,锅底也积了许多灰尘。
“母亲!”卓冷屏向屋外喊着,“这里可真有灶台!”
他母女俩便从河边舀了水,将锅洗干净了,就烧了柴火,拔了些野菜,煮了来吃。
卓冷屏便端着碗,走到西边那间屋内,将菜汤置在炕上,母女二人随即吃了起来。
“冷屏啊,你这苦日子都熬了那么久了,为娘……”张老媪嚼着野菜,眼睛里闪着泪花,痛心地拍了拍她的头。
“母亲,女儿都习惯了,也算自得其乐,总比在南京寄人篱下要好不是?”卓冷屏轻轻一笑。
“你这丫头,平日少言寡语的,一说话就这么会安慰人……”张老媪叹了口气,抹去了一行泪。
卓冷屏又吃了会儿,剩下半碗,便推给她母亲道:“女儿吃完了,这些就一并留给母亲罢。”
张老媪望了望她那焦黄的面容:“吃这些怎么能够?我们赶了三天的路,都没好好吃上几顿饭……你母亲饿着肚子不要紧,别再让你……”
“这话不对了。女儿年纪轻轻,能捱则捱,您的身子贵重,快多吃些就好!”
张老媪正欲拦住她,却见卓冷屏登时跳下了炕,从屋子里出去了。
冷屏闲来无事,便在大院内信步走着,绕到屋后,却见这后面还有一片阔敞的空地,用栅栏围了一圈,门那还挂着把锁,寻不到钥匙。
她心中好奇,踮起脚尖来往里头一瞧,见那儿堆着几捆柴火,旁边放着一个竹篮,但里面盛的东西便看不清楚了。
冷屏心想:如若得了这些的柴火,便可足十天之需了。
她走近前去,见栅栏还不甚高,翻越过去应无阻碍,心底遂窃喜不已。然而她刚将手搭在栅栏上时,才发觉这栅栏头上削得极尖,若生跨过去,这只用以支撑的手恐怕会被扎得极痛。对她一个女子来说,这的确很难忍受。
她为此怔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纵身一跃,撑着栅栏翻了过去。
手掌霎时一阵锥心般地刺痛,她不禁大叫一声,摔在地上,打起滚来。
冷屏一会儿才觉得痛意渐消,看了看手心,万幸无甚损伤,只是破了一道口子,不致涌出血来。
她掸了掸衣服,伸手去摸旁边的竹篮,掏出一柄约一尺来长的砍柴刀,油光锃亮,只是刀刃有点卷曲了。她爬起身,在那篮子内又拿出一柄斧头及数捆粗麻绳,都是砍柴的用具。
她顿时喜笑颜开,抱起竹篮,推开后院的门,将这些物件尽数拿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张老媪见卓冷屏进了屋,便问道。
“母亲,您看!”卓冷屏捧着竹篮叫她母亲一瞧,“这砍柴的用具皆齐备着,我整日砍了柴就挑到城里卖,可不能安定下来了?”
张老媪反倒一脸忧色,劝道:“你一个女儿家,干这种粗活有些累人呀……”
“不打紧!”冷屏撩撩头发,说道,“女儿虽从小就学纺织,但现在绝不如干这行当省便。如今既有刀斧等砍柴之物,何不将计就计?”
张老媪素来顺着他女儿的意思,便只是笑道:“好好好,就按着冷屏的主意!”
卓冷屏向人一打听,知道这仪征城北有山,便清晨上山砍柴,午时回来烧饭,至黄昏又去城内卖柴,几天下来,从没见她嘴里吐出一个‘不’字,仍保持着一股刚强的劲头。
她每上山时,都嫌自己身上那件裙子的裙摆常常勾着树杈,深为苦恼。想了半天,虽疼惜这件杏黄色的襦裙,可毕竟还得照料好母亲呢!如此就顾不上这么多事,只得用左手捋平裙子,右手将柴刀朝裙摆那处砍去,来回撕扯几番,扯掉几块碎布下来,就势扔到溪流之中。
她连忙挑了柴火,因抬头看见天色尚早,便打算先去城里卖上一遭,得了主意,遂径直下山,直奔城门。
她进了仪征城,走到街边,因不识路途,便问路人:“足下可知市集哪儿走?”
“顺着大道往前走,左拐穿个巷子。”
“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