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屏接过店家给的一块粗布,不舍地望了母亲最后一眼,便将布子盖上去了。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店家背剪着手,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人家,”卓冷屏突然转过身去,朝他一跪,“我母亲起码要有个葬身之地,还请您……”
“钱,”店主人扳了扳几根手指头,“没钱你找我要东西?我他妈就知道你想耍赖!”
卓冷屏急了,忙向他磕了头:“我想借您一把铲子,什么样的都行,待葬了母亲,一定会还过来!求您了……”
“告诉你两个字:不行。”店家用那严厉的口吻说道,“你又没什么作抵押的,我白白给你,你这穷娘们带着跑了才算合理,何谈归还!我待你们不错,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好吧?”
她低着头,竟失声哭了起来,那清泪一滴滴掉落在地。她用膝盖往前挪了一步,连磕了四五个响头,抽泣地说道:“求求您了!我母亲……”
“少来这一套啊,我还得回去干活呢,没时间看你在此装可怜。”店主人一甩手,狠狠地锁上了门,门锁又‘哐当’响了一声,这声音深深刺激了她,好像是在对她说,这里没人会施以援手。
她一只手扶着车子,在冷清的街道上呜咽开来,但没人能听见她的哭声,只有寒凛的冷风一遍遍吹干她的泪水。
哭声渐歇,冷屏再一次咬着牙,抹了抹被泪水浸湿的脸庞。她只能重新站起来,卖力地推着母亲行进。
走到城外的一片野地,她便停下车,才发觉胳膊都酸了,脚麻了,累得直接瘫倒在泥地上,喘了几口粗气。未多时,她又一翻身子爬了起来,将母亲抬下车,让她轻轻地躺在一旁。
随后,冷屏双膝跪地,用两只手挖起湿软的泥土,一块,一块,纵使没有安葬之所,她也想要为母亲挖一座坟出来。
天知道她独身一个挖了多久,但双手已像涂了层土漆一般,沾满了厚厚的黑泥。她当初在吕家打扮的妆容也早被这泥土弄得满脸肮脏,谁也想不到这还是一个女子的模样。
“干什么的?”她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大喊。
冷屏一回头,见是一个穿短衣的官兵,手执长刀,紧皱着额头,朝这里看。
“我再问你一遍:干什么的?”
“我……我埋我母亲呢。”冷屏怯怯地回答道。
“这城外岂是容汝等草民随意掩埋人尸的?奉劝你早点出去,买个墓地罢!”
冷屏冰冷地瞅了他一眼,便不再恳求,老老实实地将母亲抬回车上,一声不吭,握着两只把手,径直推回城内。
天色深了,门户俱闭,没有一盏灯还亮着。卓冷屏将母亲推到一条巷子的角儿上,自己倚在墙边,举目四顾,连月亮在哪儿都寻不见了。
她在浓浓的黑夜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开始慢慢感到恐惧。她听见身边的风声穿过街巷,好似鬼哭狼嚎;推车‘吱吱’地响着,则叫人忐忑不安。她胆怯地闭上眼睛,不想就此便被黑夜所吞噬。
但不久后,冷屏却又坚强地摆脱了恐惧,微微睁开双目。因为她知道,事到如今绝对不能逃避,应当正视自己的处境,别让现状愈加困难。
说来可笑,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女子,又能拿什么去改变现状呢?
她从脑海里那众多未知的答案之中寻觅到了一丝曙光,这光芒仿佛刺入了夜空:只有将自身独有的优势变卖成一件件珍贵的‘货物’,令慧眼识珠的男人们肯定这‘货物’的价值,才能让自己活下去,才能活得有尊严些,才不致于要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地求饶。
但卓冷屏身无分文,没有腰缠万贯的优势;出身贫寒,没有权盖一方的优势;样貌虽说还过得去,但又非倾国倾城的美人,更谈不上美色的优势了。
她是拥有所谓优势的,尽管卓冷屏本人还未知晓,可她总有一日能有十足的信心告诉众人:她唯一的价值即是那通透洞察的才智。
说来奇怪,才智竟脱离了她自身,倒成为货物一样对外明码标价的东西了。
这很可悲,却也只能是活生生的现实。
这天的黎明似乎比平常还要早一点。冷屏还没睡醒,天际的金光就将她母女两个都紧紧地包裹起来。
冷屏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睁开眼睛,松开了那只抓着车把的手,直起身子来。她清醒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推着母亲走。
她走到一所宅第前,见有个人从门后头走出来,便跪在他面前,说道:“求您葬我的母亲,我身无分文。”
那人犹疑地看了看她,也没言语,就从一旁走过去了。
冷屏也不埋怨一句,掸掸衣服,起来,推了车,继续沿着巷子走。
她正拐出巷子,没注意,竟一头撞在行人身上,便连忙退后几步,作揖道歉。
那人怒仍不解:“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说几句抱歉就管用了?”
“实在……”
“你好好一个妇人家,不在家好好呆着,出来干什么?竟还如此不知礼!”他一挥袖,径直向远处走去。
冷屏摇了摇头,撩起头发,牢牢地抓住车把手,顾自赶路。
她渐渐行至城的尽头,一路上问遍了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