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诸位让一让……”
在群情激愤的人众里,书吏抱着一叠文书,低着头钻进来。
姚效古在前面撞见他,偶然瞥到他手里拿的物件,便朝众人挥一挥手,大喊:“此人放他进去!此人有大用!”
书吏进了穿堂,踏入书房,朝苏州知府行了大礼,将文书捧了上去。
巡检看知府面露喜色,心中一边思忖着,将剑收了。
“是昆山等县呈来的谏文,衷心劝本府手下留情,给书院一线生机。”
巡检显得万分失落,默然不语。
知府合上书,与众人笑道:“他夏元龙倒也明事理,特意托人给我们留了个脸面。马书办,着你驱散民众,令其带头者唤书院院长来衙商议。”
“是。”
马书办接过文书,走出衙门,看姚效古一干人等仍在闹事,便大声喝止住,持信说道:“百姓们,府台大人是不太清楚这个事情的,但经看了多地官员的来信,才知道办得过于草率了!李雉忠当要再行处置!”
“书院还查封吗?”有人担心地问。
“前番撤兵,已是事完;今虽冲撞大堂,然既能使官府改正,功过相抵吧。若迟疑不定,可令汝新任院长出来面谈。”
姚效古方才放心,令一书院中人压住阵脚,亲自回去找夏元龙。
“夏先生,幸会,幸会。”知府同他对面而坐。
“幸会,”夏元龙道,“府台大人已然查详此事,乞就此与书院和解,悉免书院之罪,毕竟那是李雉忠一手干的好事,书院貌似没人参与。”
知府礼貌性地笑着:“对,你们书院别人是没问题的。不过李雉忠刚蒙了起复,短时间命令再难更易,告汝知之。”
夏元龙见巡检在旁点头,心下顿时省悟,急说:“纵下官答应,百姓恐会躁动。我本来是秉着保护书院的意思来的,李院长如何,却不太关心;但城中人民都曾受他蒙骗,怒火中烧,实难控制,未免祸及书院。那您不得再周折一番,威信岂不更损?若您今日惩治李雉忠,不但百姓扶额相庆,名声亦得树立,何乐不为?”
知府听罢,拂须颔首:“夏院长不愧南京司业,当得通情达理四字。”
巡检忍不住上前,在他耳旁嘀咕了几句话,知府却使劲摇摇头,轻声喝其退下。
“来人,把李雉忠的官服扒了,对外出贴告示:此后不再查封书院,李雉忠按原罪处置。”
夏元龙被巡检用那种仇恨的眼神一路送到了公堂外,他此时心满意足,吐了一口气;再去回头,便没人跟着了。
“恭喜夏院长荣归!”
朱澈和同僚们在前厅列成长队,一齐上来,说说笑笑地去给夏元龙敬酒,“副盟主不容易!”,“副盟主好好歇息!”夏元龙一一应了,将他们手里的几盏酒喝了。
“诸位不必夸大在下的功绩,”他自感酒力不足,推开众人的酒盏说,“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耳。”
众人相互间偷使眼色,唯独朱澈、宋章二人不知,姚效古装没看见,一并搀扶着他进屋。
姚效古的目光倒是四处乱飞,正瞥见后面有个书生揪住前面的衣襟,前面的回头,这书生眼珠直溜,眉毛故意跳了几下。
“夏副盟,南京还须您去操劳,早早离开苏州为上策。”那人斗胆向夏元龙建议。
朱、宋二位陡然停住,嗔目怒视,欲语无言。
夏元龙则慢慢歪去耳朵,片刻方问:“什么?”
那人心虚,退缩半步,可后面的人又硬把他推回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单纯以足下远涉劳苦,颇为心痛,劝您不必逗留。”
夏元龙仗着酒劲,用力拍拍胸脯:“吾一生尽职尽责,任劳任怨,从不敢提‘劳苦’两个字,你们太抬举我了……”
宋章脸都白了,指着那书生大骂:“你、你是何用意!夏院长如此样人,莫不成诸公都想撵他走么?”
“此人用心歹毒,不可理喻……我们当然是一致支持夏院长!”宋章这话果然逼得许多人不得不表态。
夏元龙不料事情竟到了这种地步,悔意始涌。这首先造就了一个抉择的难题:他知道若放过此人,日后产生嫌隙不说,无疑会给书院的变革施以不少压力;若赶出书院,又太为狠绝,落得专权跋扈的名声。
他暂时选择不置可否。
朱澈继而气愤地说:“我看你前番自荐张贴布告时,还度你这小伙子不错,怎么,学起官老爷内斗的本事了?”
那人被批评得哑口无言,可怜地只愣在原地,双腿钉在那儿似的,眼巴巴等待院长的决定。
“书院要齐心协力,”夏元龙目光突然锋利,“身为院长的我就是领袖。谁要有质疑,有意见,大可畅所欲言;但绝不准在背后玩些阴谋诡计,搞争权夺利这套。你还是走吧,名册里除名的走。”
那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寒风中,夏元龙走了。
“他还跪呢,夏院长。”宋章挑开窗户,话语间充满着不忍心。
“叫人带他出去,冷。”夏元龙点燃了蜡烛。
“哎,”朱澈叹口气,“我以为说说就算了,谁想您……”
“你们听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