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事发突然,知府现在仍是一头雾水,疑惑自己为何能落到如此田地。他站在窗边,看见过府管家被搀了出来,和过湘人拥在一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一会儿才知道,邝昌连那个太平桥的寡妇都一并放出来了,还对外扬言‘知府祸乱扬州,毒害江都尤深,今擅自捉拿无辜,诬陷良民,可恨至极。朝廷已议罢黜,诸等勿忧,必昭大义以示天下也。’
有几个受过知府厚待的兵卒,被他苦苦相问,便暗地向知府说明了此事。原来那妇人乃是个半掩门,深为巡抚所爱,与其时有来往;今捉了她来,巡抚怕被起了老底,故将他圈禁在此。这知府听了,追悔莫及,反而比先前更郁闷了。
未过几日,朝廷派来的使者就到了江都门口,巡抚出城数里,欣然相迎,摆下香案,恭拜皇帝诏书。这诏里无非是写知府如何如何不法,应立行罢黜,然尚未提及新知府的人选,临时由同知替之。邝昌捧来诏书,一看,果然是晏温的手笔,心中窃喜,带使者入城再叙。
使者在江都吃了饭,便告辞巡抚,匆忙赶回京师。使者已去,邝巡抚即召集心腹,商量道:“这陈同袍与万党有说不清的干系,把大权尽交给他,我不放心。不知另选何人?”
那心腹道:“陈同袍虽有勾结南京之过,但此人心思缜密、筹划万全,稳定大局者,非他莫属。且其在江都素得人心,如更立外人,恐恩信不著,江都或要生变。”
邝昌颔首:“也是。不过江都这里需要清理一批官员,以防知府东山再起。这样,万、陆二党先不急着收拾,你从镇江调些人出来,叫他们来帮忙。”
“是。”心腹领了命下去,却又折回来:“诏书……可用当众宣读?”
“不必,”邝昌回答,“只给那知府看,别忘了把他官服扒了。”
知府一抬头,见木门微微开启,从屋外射入一道白光。光芒里走出一个人来,手捧诏书,两旁站着持棍棒的衙役,眼神严肃。
“扬州知府……听旨。”那人喝道。
知府畏畏缩缩地跪了下去。听他高声宣读一阵,便将诏书卷起,递与旁人,然后指着知府的脑袋:“既有圣意在此,速速交出官服印绶!”
知府还在犹豫之间,衙役们就上前架住他的胳膊,搜出他身上的官印,粗鲁地扒下官服,然后盛在盒子里。
知府只剩下一身便服,直被撵出了衙门,又跌跌撞撞地出了江都城,之后的事便无人知晓了。
陈同袍暂时接管了衙门的大小事务。也不敢搞出什么动静,老实地按着邝巡抚的安排,将前知府亲任之官吏,悉数清理,代以新人。不得不说这些柳党颇为干练,仅用两三天,风波便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但过家尚不肯善罢甘休,过湘人怎么看都觉得陈同袍这个‘权知扬州府’的名字太显别扭。为让陈大人早日登上知府的宝座,他只好将文忠叫来,共谋大事。
礼罢,过湘人先说道:“陈大人和南京走得太近,至于巡抚犹自忌惮,决不出一个人选。料文大哥有些人脉,与官中人物厮熟,故而求之。”
文忠笑道:“思兴想得太多了。如你过家能鼎力支持他陈同袍,还有什么做不成的?”
湘人眉头一皱,仍是不解:“此为何故?”
“邝巡抚在意这点,无非是觉得弊处多,利处少而已。如您能一面结好邝昌,一面坚决支持陈同知,维护了柳党在扬州的利益,纵使提拔个‘万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因封乡绅那事儿,我们在乡里也有了点基础,稍使使银子,乡绅们大可拉拢!若乡贤、官府、百姓,包括你们过家都支持他,如此大的阵仗,邝昌要还想在江都收揽人心,那就必然应允。”
过湘人不禁拍掌道:“真是好主意!”
文忠接着说:“但陈同知是个谨慎人,素不愿掺和进党争,此事应当询问他的意见。”
过湘人沉吟一番:“如今其方任知府,乃万众瞩目之时,我若急着去见,未免唐突啊。”
文忠踌躇了一阵,便一拍额头说:“不如这般,你明日派人去请当帖,到府衙等批文的时候,趁机和陈大人搭几句话,岂不为上策?”
湘人闻之大喜,即命管家准备一番,明日去领当帖。
次日早晨,陈同袍正阅着公文,看书办忙来禀报:“过家的人递了呈子来,求您批个字。”
书办说罢,只盯着陈同袍的脸,看他作何反应。陈同袍呢,却若无其事,漠然地点点头:“让他进来。”这令书办好不扫兴。
管家一进来,陈同袍便放下纸笔,抬了眼:“管家爷,伤好了?”
管家摸着脸上青色的伤痕:“贴了几贴药……还没好利索。”
“英勇啊,管家爷。”
“为主子嘛,总得卖力。”管家闲谈着走到桌前,拿出怀里的呈文,“这不,还有大事等我办。”
“总不止一件。”陈同袍在呈子上批着字。
管家一听,到四下门窗瞧了瞧,便用只手撑着桌子,凑过脸去:“您想不想当个知府……”
陈同袍毫无反应,似乎陷入了思考,“继续说。”
“我们主子想,帮您讨好邝巡抚,然后利用文掌柜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