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使者说罢,便向陆放轩轻轻一躬身。
此话却正中他的下怀。陆放轩故作波澜不惊,回答道:“在下亦深恨柳党,久欲杀之。可惜多次未曾成行,还差些儿把我越府也栽进去。有此前车之鉴,今日当好生考量。过后,定会给你主一个答复。”
“越公,那在下就回去传话了,”来人瞥了眼齐咨,“不过我奉劝诸位大人:若再犯迟疑,郡王就先人一步了。告辞!”这人扬起袖子走了。
“陆大人!”齐咨立刻跪倒在地,“齐某一眼便看出,此乃万和顺激将之计也!他明摆着要让您蹚这浑水,抽不了身!若真有这般美事,他自己悄声干去了,岂会与陆公商量?”
他瞪着眼睛等陆放轩的意思。但僵了好一会儿,后者仍旧没有出声。
“您可不能……”
“叫,叫郑把领一同来,细细斟酌。”陆放轩叹一口气,捏着胡须。
“齐把领,纵你对万党憎恶至极,亦不可莽撞行事,耽误时机啊。”郑师严上来便拍着齐咨的肩膀。
齐咨转过头:“那你说说,他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干嘛来无故献殷勤?”
“他是怕自己势单力孤,”郑师严坐在一旁,“干不成。另外,试探咱们的想法,是惧怕后顾之忧也。有这个可能吧?”
齐咨一时语塞,便低下头,冷笑一下。
“郑把领这话其实并非全是臆测,我看是站得住脚的。”陆放轩明显倾向了郑师严那边,“他要从党争中大获全胜,那便不能让柳党在身后渔翁得利,故欲使借刀杀人之伎俩耳。”
“不过,我们现在摸不清驴皮巷的情况,消息都倚仗万党的耳目,不如……暂待两日,等他果真行迁居一事,再动不迟。”郑师严谨慎地说。
连齐咨都对这话不满意了:“你们要不按我的来,要不就狠下心办。犹犹豫豫的,成何道理!待迁居一事已始,什么都晚了!”
陆放轩点点头:“齐把领言之不差。待柳老贼尚未搬出圣旨之时,合当下手!”
他从堂上下来,指着齐咨道:“备马,我两个往驴皮巷走一遭,郑把领守在府内,观察动静。”
“是。”郑师严虽心觉奇怪,但没有异议。
“越公,下官求与郑师严调个位置。”齐咨反而不甚乐意,急忙推辞。
陆放轩大笑着说:“齐把领,言语间有意见分歧,实属常事。然岂能因此抗命,有若孩童心性一般!”
齐咨听罢,乃抱拳道:“下官失言……唯听陆公吩咐便是!”
“禀……禀晏侍郎,”小太监脸都黄了,吞了口口水,“陆放轩和齐咨二贼子,正在巷外等候,欲和侍郎见面。”
晏良腾地站了起来:“什么?那陛下的圣旨可到?”
“没有……”
“你!”晏良想要破口大骂,但又不敢说什么,思来想去,便挣扎地吐几口气,回身与小太监说道:“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责备你又有何用!算了,算了罢……且召陆放轩入内相叙。”
陆放轩左手握着剑,右手推开那扇门,左脚踏进去,右脚跟着立定。然后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晏良,紧紧地抱一回拳:“乡鄙之人陆某参见晏侍郎!”
晏良还在看书,见了陆放轩来,丢开书,回礼道:“陆大人贵至公侯,何必过谦!看坐。”
两个仆从搬出两张凳子,交陆、齐二人坐下了。
“敢问两位到驴皮巷来,所为何事?”晏良不自在地问道。
陆放轩笑道:“听闻驴皮巷民心不平,窃为忧之。陆某说来也是参赞南京军政,城内有变,亦是臣等之罪过,岂能徒劳朝廷!”
晏良听这话,大有接管驴皮巷的意思,心底不禁紧张起来。他连忙接话:“朝廷圣德所致,无不受沐,若能使南京知天子德行,我们作臣子的绝对不辞辛苦。”
陆放轩正品味话中之意,忽听屋外有人喊道:“陛下手诏,请侍郎接旨——”
“你看看,刚说到朝廷,朝廷就派了人来。二位坐定!”晏良像是得见甘露一般,立即有了精神,一步跨作两步跑去了。陆放轩因见身旁人多,便向齐咨递了个眼色——就看万和顺给的消息是真是假了。
正在陆党焦急地等待晏良回来时,太尉桂辅已在万府内动笔,起草新的诏书了。这事是与柳镇年商议过的。桂辅以为“驴皮巷自从求诏,则一举一动尽在万贼眼中矣,若不作速吩咐,反而倍加拖延,恐此事难以解决。不如将初定之计划悉数颁诏,莫使朝廷久陷泥潭,深而不拔”,听着极有道理,故被柳镇年采纳。
或许这并不是个好计策,因为诏书的内容很快就被万和顺的耳目得知。如此,柳党在驴皮巷的行动,使万党全盘掌握,几乎透明。
“哎呀!”万和顺拍掌大笑,“人言桂辅庸才,我看一点没错!给老贼出了个馊主意!”
那些心腹亦跟着弹冠相庆,唯独胡契正襟危坐,不以为然。
“胡尚书,你怎么……”万和顺走到胡契身边。
“要看陆党能否中我圈套,这才是关键。”
“他们不是进了驴皮巷么?”万和顺毫不担心,胸有成竹地捋捋颌下的胡子,“你放十万个心,成功便在指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