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圭,还认得我吗?”夏元龙支起楼上的窗户,一道冰冷的月光照射而来,打在他那坚硬的面孔上。
王镇圭本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表情很是平静:“副盟主于我苏州书院有保全之功,镇圭焉敢忘却。”
“你的功劳不比我小哇,”夏元龙坦然一笑,“就是知道这里有个你可以指望,我才毅然从南京赶过来。快坐下吧,我们细谈。”
“是。”
王镇圭将公服脱了,撂在衣架上,单穿着里面一件褐黄色的布衣,在他对面欠身坐下。
“南京因处在万陆二人掌控之中,新政暂难以推行。惟苏州经前番一役,使书院声威大振,百姓皆跷足以待,官府显然力不从心了。若不号召众人上书请愿、改立新政,良为可惜。只是朱院长等不明大义,尚有畏惧之心……这令我头疼啊。”夏元龙说罢,长叹一声。
“夏先生,《行要》中所言新政,涉及广矣,不知此番欲行那条?恳请赐教。”王镇圭低头作揖。
“抱歉,是我心太急了,一下子说太多,你可能听不明白……”夏元龙使劲拍了拍脑袋,“那我先讲这新政。”
“书院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经验,即执着于小修小补,而不把真正的底牌和盘托出,导致人们都无法了解卫先生改革的真正目的,把这当做官府内部的争斗,故而畏缩不前,不肯为之呐喊奋力。当然,不是说丢掉循序渐进,我的方案是:先请本地官府准许思和书院参政,改去教书育人的名头;再广纳民间志士,倾听百姓意见,给我们造个厚积薄发的阵势;最后,集体向官府要求,让书院有监督地方的职责,由数以万计的百姓,数以万计的眼睛,纠察官员。”
王镇圭耐心地听着,待他说完,便问:“如此力度甚大,若想让官府同意,有些难吧?”
夏元龙道:“这仅仅是第一步,充其量不过作个民间的登闻鼓罢了,并未干预朝廷选派官员,他也没理由把事情闹成多大。”
“不过他们必视我等作洪水猛兽,拼死阻拦。晋圭,你身管苏州盐政,和官府最易沟通,应要起一个斡旋的作用,让双方到谈判桌上说话……”
夏元龙突然闭了口,一脸沉重地看着王镇圭,紧握住他的双手:“这方面我没法给出建议,责任莫大,凡事都倚仗你了!”
“镇圭受先生大恩,此时正望借此报答!”王镇圭向他抱了拳,语气中带了几分激动。
但夏元龙仍不敢放松。他谨慎地观察着王镇圭,这个平淡如水的读书人从来都不愿展现过高的激情,以致于饱经沧桑的自己也看不透他的心性。然而,他确实有很大的能耐,除了他,再没有可以指望的人了。
“晋圭,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吗?”元龙发出微弱的请求声。
王镇圭显然听到了这声呼唤,他挠了几下耳朵,方才慢慢抬起头颅,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可夏元龙不擅长读心,他努力想从那黯淡的色泽里找寻几抹光亮,但却越看越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便走了神。他开始念起几个名字来,其中还包括那已逝的兄弟——杨怀绳。他是错的,元龙想,但或许也悟出了几分道理。人心还朴,对于这位王盐政而言,是何等的奢望。
“好,好汉子。”元龙终于放弃了对他内心的窥探,拍了拍他的肩胛。
“夏副盟,朱院长这边我已有了应对之策。”
“凑过来说。”元龙将头一歪,听王镇圭耳语了片刻戏,欣慰地点了点头:“还是晋圭有主意,明日我就这么办。”
元龙还想与他说上几句,楼下的更夫却又打起梆子来,吓得镇圭慌忙起身,拿了公服,带了官帽,向他辞别说:“天色已晚,二更天断不可留了,请副盟好生休息,在下告辞!”
元龙正想挽留,见他转身就‘咚’地关上了门,只好移到窗前,遥向
朱澈早早地起床来,便接了昨日夏元龙的命令,召集书院各职人物到正堂坐下,点数一遍,大都到齐,唯独副院长姚效古因病不至。
“姚先生昨天还好着呢,这病缘何不偏不倚地袭来了?”参事宋章坐在朱澈的左手下,趁着堂下嚷作一片,急来问道。
“我看并非怄气,”朱澈皱着眉道,“他昨晚上还说‘明天得为咱苏州出口气’、‘死也要与那夏人英争个面红耳赤’,说的义愤填膺,好不痛快。我知其绝非临阵脱逃之辈,怎会无故托病?”
“也是,等中午差人问问去。”
“诸位,夏副盟主来了!”
宋章听罢,立马把脑袋缩回来,众人也纷纷坐定,见王镇圭喊了这一嗓子,夏元龙便从拱门里信步走来。
“请!”朱澈立马做出微笑,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
“不必,此是主座,我为异乡之客人,焉得擅居?站着便好了。”夏元龙一摆手,轻松说道。
朱澈忙与宋章对视两眼,那其中的意思是:‘夏元龙竟有这般底气,毫不紧张,必是有备而来’。
“诸位,我此行不辞风霜,不畏劳苦,专为施行新政,在苏州开辟一片新天地!”夏元龙张开双臂,环顾左右。
“在下已与朱院长通过气了,他应了我的话,那意思是:既立书院,就该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