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镇圭抬起头颅,坚毅的目光扫视众人,适才的喧嚷在这一瞬烟消云散,鸦雀无声。
“院长,这几日风闻南京有变,卫及民必然从中作梗,有极大可能召夏元龙回去,主持大事。若我等按势不发,则其轻松返还,日后还需受人所制,向他文盟低头;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思,把请许参政的头一开,到时候就让他自己挖坑自己跳,这残局是不好收尾了。”
“弄得不好收尾,一片狼藉,于我何利?”朱澈还不曾明白。
王镇圭镇定地讲道:“待他一走,就管不到这儿了。我们正可趁此与官府商谈合作,完成朱先生您的大志啊!”
朱澈听罢,大为激动地挥起拳:“晋圭真乃书院智囊!如此脚踏实地,不愁苏州百姓不享惠政矣。”
遂当场号召众人,按王镇圭的意思,前往书房,即写表奏。
朱澈勾勒出了最后的一笔画,便令书童将这白纸黑字递了下去。所有人都在这份上书的末尾附了自己的名字,只剩下王镇圭一人未曾署名。
“晋圭,你……能不能签?别因此得罪了府台啊……”朱澈不无担忧地问。
王镇圭却不理会,从容执笔,登时写出七个大字:‘苏州盐课王镇圭’。
朱澈见其毫不惊乱,胸中自有成竹,顿时钦佩不已,一把捧出自己的官印来:“贤弟为了书院,竟有如此虎胆,愚兄万分不如,甚为愧疚。请晋圭代某盖下此印!”
王镇圭惶恐行礼,被朱院长请上主座,攥了官印。他暗睃诸儒的表情,皆是极为赞许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将印章在纸上用力一戳。
“叫那姓王的盐课来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是知府阅完那胆大包天的上书后,留给手下人的唯一一句话。这群官吏可不敢怠慢,立即唤王镇圭进衙,并严厉地说,事情很严重。王镇圭不以为意,直来面见知府。
“晋圭,坐下吧。”苏州知府板着脸,向他冷冷地作个揖。
“哦,好。”王镇圭便识趣地低下头,不去与他对视。
“我本以为你是个本分人,”知府的手指弹着那张奏书,“没什么门第,也没宋知事那腐儒的劲儿。这等事你掺和做什么?本官可以包庇你,但别人的眼睛也不是白长的,纸终究包不住火呀。你的上进心这时候跑哪去了?”
王镇圭连连点头:“大人责备的是,大人责备的是。可就算阻遏了小人晋升这一条大路,也不能让大人背口黑锅,使您再遭受非议了。”
“此话何意?”知府略紧眉头。
“前些天,夏元龙就掇弄朱澈等人密谋,要请设参政书院。小人闻之惶惶,饭几不能进,卧几不能睡。俄而乡绅们来谈包盐之事,我以言试探之,竟多赞同此政,恐不日即来上书。民心既然如此,为防大人难堪,小人便签了名,到时候治罪问责也有个着落。”
知府听罢,反觉得面前这胖子委屈了,露出些怜悯之色:“看来你们这些办实事的人都有难处,都有苦衷呀。你能为我想到如此地步,本官大受感动!你有经世之才学,自不会堵你升迁的位置,让你背什么黑锅,只管放心。”
王镇圭推开椅子,扑通跪倒,磕了三个响头:“谢府台大人抬举!”
“起来,起来,”知府一扫方才的不愉快,脸上泛起和蔼的笑容,“不过这件事官府绝不能服软,态度自然要硬,免得被那群腐儒看轻了。这并非故意食言,希望盐课能理解。”
王镇圭道:“府台的良苦用心,在下岂能不知?书院将成强弩之末,朱澈久怀妥协之心,若施之以计,纵使一硬到底,又有甚难!”
“晋圭速速说来!”知府双眼放光,已经迫不及待了。
“南京与苏州两家书院,关系并不和谐。朱澈是相较温和的,打算与官府联合,壮大书院,故需我在官中斡旋,且别无他人可用。这样一来,全院安危寄于我身,我略思欺瞒小术,便可诓得他不辨东西,书院当兵不血刃,轻松取之耳。”
知府抚掌大笑,片刻才从那份极度的欢喜之中摆脱出来,与他说道:“此计大妙,唯独经历司还有个知事宋章,定然处处掣肘。”
“……嗯,下官回头想想看。”王镇圭自愧没考虑到这一点,
“宋章不会太难对付的。”
官府的确与这条参政的上书抗争了许久。起初知府是驳回的,书院便继续上奏,这次索性石沉大海,没了回音。夏元龙便指使众人在大街小巷张贴布告,言书院参政之利。因这书院平日都为百姓仗义执言,切中时弊,故轰动了整个州城。百姓反响不是一般的热烈,有些百姓甚至都被组织起来,整日伏在衙门口请命。
声势越闹越大,知府也意识到该收尾了,便差两名使者,赍着自己的亲笔文书,前往书院宣读。
夏元龙正在讲厅上焚香祷告,突然听见几下急促的敲门声,慌忙偕正副两院长、七员参事及众多书院文人,到外院站成一圈,如在举行什么仪式似的。
吱——
大门洞开,两位使者仿佛遍体散发着金光,夺目的万丈光彩映入众人的眼帘,尤其是身为院长的朱澈。
不由分说,他向前只挪一步,便跪在地上,目光炯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