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贤卿立刻展开了行动。他了解完那封上书的情况后,就先去登门拜访了几位乡绅,所说的话一律是:“新政将要施行,但并非像镇江那样激进,准备分你们的田。只是拿官府的余财救济些贫民,开垦点荒土,碍不到大家的利益。况且万郡王已然准许,就容卫怀顺势而为吧。”此等为卫怀开脱之语,着实令乡绅们释怀不少,不再将新政视作洪水猛兽了;加之这是蔡贤卿面子,不得不给,便都勉强答应,没一个说不拢的。
至于官府里的人,蔡贤卿则只派人递去书信,写道:“卫怀思立新政久矣,百姓闻之,必然欣悦。若无故驳回,万一激起民变,恐怕问责到诸公身上,其罪难以承担。如今郡王不背信义,乡绅亦无反对之由,不如顺水推舟,暂观形势。”各处要员看毕,也虑其中利害得失,颇以为然,更坚定了不反新政的念头。
万和顺本想借助下头的力量把这新政的事压住,谁知这奏章没受到一点阻力,便来到了他的面前。尽管有少数官吏提出了反对的声音,但权要们还是认可书院现在的举动的,万和顺只好把愤怒咽下肚去,吞下这个自酿的苦果。
虽说官府仅仅是暂时的妥协,但他感觉纵容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早晚要出乱子。万和顺在散会后并没离开,而是将胡契单独请到偏殿谈话。
“那些官员都是我提拔的,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心腹,一碰见大事,纷纷作鸟兽散,各怀鬼胎,真……真白养他们啦!”万和顺气得一摔衣袖,大声骂道。
胡契连忙掩住殿门,上前劝道:“郡王既立言于前,自当践行,何必后悔?卫祭酒不过腐儒之见,我等手握兵权,必不使其兴风作浪。”
“话虽这样说,但要留这个书院一直在南京,隐患无穷啊。”万和顺捋须长叹,“需速斩此祸根,还我治下一个清静。”
胡契道:“他们既然要步步为营,咱们就步步紧逼,让对方没有喘息的机会。”
“讲来。”
“一面催促各州县抓捕书院贼党,呈围剿之攻势,一面逼令卫怀扩大新政,若他不答应,就向百姓宣张,以恶其名;若他同意了,就布告广大官吏、乡绅,调动他们心中恐慌的情绪。如此,自然不敢顺从书院,却站到我们这边了。此两全其美之计,郡王以为如何?”
万和顺顿时喜笑颜开:“没想到你胡尚书竟真出了一条奇计!没成想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人,也学了这一肚子坏水!好,就按此去办。”
胡契正色道:“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小人灵光乍现,不足称道。”
‘计用受田’的工作进行了多日,但卫怀等人发现,尽管是在收成好的一年,仓库里却连粮、钱都没余下多少,教人倍感失落。经过估算,这些银子只可周济六十多户贫农,对民生的帮助算作微乎其微,呼声极高的新政竟与之前的小修小补没有任何差别,带来这般大的落差感,令夏元龙都摇了头。
大家缓了片刻,就有人安慰说‘蚊子再小也是肉’,鼓励众人不必太过灰心。
但事实证明,心理上的安慰无丝毫作用,百姓对初出茅庐的新政不甚满意。他们等待了许久,自几年前就听卫怀讲什么《行要》,如今终盼来的,却还是一副老样子。但他们出于对卫怀的尊敬,口中尚无非议,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低沉的士气正是万党插手的好时机。万和顺俨然把自己打扮成了吊民伐罪的正义之士,遣胡契带领几名使者,一齐来到书院,要替广大百姓问文盟改革不力的罪。
卫怀不敢怠慢,只得欣然相迎:“有劳胡尚书了。”
“卫先生,”胡契笑着来拉他的肩膀,“胡某一直很敬佩您的决心。不过……最近看来,似乎失掉了一些锐气。”
卫怀一抬眼皮,立马明白了他此来的用意。但他仍觉得胡契是个好说话的,便淡淡一笑,将后者引入座。
“啊,我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跟先生说吧,”胡契一脸忧色,“近来百姓对书院的支持少了。如果先生再不把真正的新政拿出来,这么一天天地空谈诺言,寒得不仅是百姓的心,也是书院诸位志士的心啊。”
卫怀竟被这话说的惭愧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夏元龙忙从身后走来,驳了一句:“官府不蓄钱粮,一年都过来了,不灾不荒的,却只留下那一点,根本不够挪用。此时反把责任怪到我们执行的人头上,您不觉得欠妥?”
胡契从容道:“每地情势不同,若我南京,宫城要修,秦淮河要浚,市集又需维护,百官俸禄又多,加之近年陛下南巡,所住所用花费甚巨,尚需数年缓和。现在能有多余,就是不错的了。”
元龙冷笑道:“尚书说了半天,只一个南巡是此处独有之事。然而南巡花的都是当时的钱,与今年新蓄之钱粮有何关系?托词不是这么好找的。”
“我不管,”胡契瞪了他一眼,随即摆摆手,“总不能让万郡王承担这个责任吧?计用受田的主意是谁出的,百姓就不满谁,他们可不跟你数这些三七二十一。”
“不必吵了!”卫怀拉住夏元龙,“尚书有何办法,请教高见。”
“你们把新政闹得大一点,叫百姓高兴,就这么简单,别告诉我你做不到。”胡契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