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好消息,廷龙你要晋升了。”
叶永甲惊讶地抬起头,望着坐在堂上的万和顺。
“天子使者已进境内,明日差不多就到了。我去问了一下,是要把你调到京里去。”万和顺的表情变得放松了,似乎为自己摆脱掉这位难缠的下属感到庆幸。
“哦……在下知道了。”叶永甲一时有些茫然,他好像还没来得及接受面前的事实。
“知道就好。你今天就把官服、印章都放起来,夜里差人交到本官府上,待诏书一至,你我便无复关系,走你的去罢。”万和顺摆着阴冷的脸色,连最后的虚伪都懒得与他做了。
叶永甲却极尽淡然,给对方行了个深深的揖,以示对这位多年敌手的尊重,也为一场胜负未分的争斗画上了结尾。可万和顺不甘心于这样的平局,同样,叶永甲亦期待下次的重逢。
但比起这个,他心里更觉遗憾的,便是这九年来过得太仓促,以致自己的抱负难有施展的空间。然而他再不是陈州失意的那个叶永甲了,挫折已不能令他停下脚步,反倒是一种不错的激励。
在见证了残酷的党争、改革的兴败带来的变迁之后,自己所历的百般磨难竟像一场大梦——凝视着南京这片土地,去时与来时并无不同。
“起来吧。”
在他满心想着往事之时,使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将这泉涌的思绪切断,把他拉回了府衙的二堂。
“臣,接旨。”
叶永甲叩了头,方才拿了诏书,架在桌案之上,向北又拜了三拜。
“请叶大人抓紧收拾行装,在宵禁前务必出发。”
“好,使者尽管去馆舍歇息,叶某顷刻便走。”说罢,叶永甲即差两三个衙役,带使者出门去了。
他去书房提前吃了午饭,心里正打算回府包行李,见书办来报:“那位唱戏的蔡贤卿要见大人。”
叶永甲略一皱眉,想道:‘蔡老也是个豪爽人物,救过我几次性命,如今要讲别了,委实有些舍不得……’便叹息一声,令他引蔡贤卿来。
“叶大人,今日我闲来无事,特地摆放,不觉我这个戏子碍眼吧?哈哈!”蔡贤卿走上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只要人活得敞亮,管他什么戏子不戏子的,晚辈敬重您还来不及呢。”
“别说客套话了,这里也不讲究这个,坐罢。”蔡贤卿坐在一旁,余光不经意间,已瞥见案几上的圣旨了。
“啊……老朽说句冒昧的话,”他咳嗽两声,指着那圣旨说,“敢问,那是皇上的御笔亲书吗?”
叶永甲犹豫一下,便吞吞吐吐地说:“这是……朝廷调我入京的诏命。”
“入、入京?”蔡贤卿瞪大了眼睛,故作惊讶之状,“所升何职呀?”
叶永甲登时愣住了,之后才一拍脑袋,笑道:“抱歉,在下当时走了神,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遗漏过去了。没事儿,我瞧瞧去。”
他毫不在意地取下圣旨,把卷轴一翻,过目片刻,便又放回原处:“是兵部侍郎。”
蔡贤卿听罢,不喜反悲,眼角流下数行老泪,片刻便捂头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半晌不绝。
叶永甲心头大惊,赶忙前来劝慰,连连问其何故。
“老朽本一戏子,素来仰仗郡王权势,才得在此逍遥自在,”蔡贤卿的嗓子都哭哑了,“如今屡次得罪于他,在下岂有能生之理?惟愿大人勿行,保吾全家平安。”他缓缓低下头,声音愈发哽咽了。
叶永甲也紧张地手足无措,一边踱步,一边叹气:“可我这是奉诏而去,怎能违背圣意?蔡老宜寻他路,晚辈实难从命。”
“如您不弃,老朽大可支起这副身子骨,随您一同入京,只怕……成了大人的累赘。”蔡贤卿拿袖口抹着泪,暗地里用期待的目光瞅着他。
叶永甲听后,眼放金光,顿时跪了下去,作揖道:“蔡老屡次救吾于危难之中,叫一声‘恩公’又有何妨!叶某绝非见利忘义之辈,当此时节,必将以此报公之恩情!”
蔡贤卿见罢,亦感他情深义重,忙去扶住其胳膊:“能跟随廷龙这样的豪杰,老朽必竭力相辅,死而无憾!”
夏元龙站在思和书院的正门前。他看着那封条是如何一张张贴上去的,光鲜亮丽的牌匾又是被怎么厌恶地扔在路旁的。官军的每一步举动,都在勾起夏元龙心底的怒火。
他看着逐渐有人往街心汇集,便与那几个同僚跑出来,像往常般大声嘶吼道:“诸位百姓!诸位百姓!官府拆这书院,就是在诛你们的心哪!你们曾为它抗争过不知多少遍了,现在再来一次,又能怎样呢?!冲进书院,否则这朗朗乾坤,又要暗下去了!”
这简单的几声呼喊再也起不到效果了。百姓们都停住了,但也仅仅是停住,直愣愣地望着他们;有几个胆子大的,竟也只是把脚往前伸了两步,向夏元龙投以怜悯的目光而已。
元龙仍不放弃,他红着眼,继续叫喊,可惜等来的,却是一阵阵仓促的马蹄声。
他猛然一回头,见两三队骑军已经杀来,为头的指挥两下,便将整条大街都包成了个圆。
“夏元龙!你家盟主早就降了,这书院算是上干国法,下犯民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