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着太平街西的那条大同街上,此日竟一反原本的冷清,到处人烟辐辏,一道道白墙下停满了达官显贵的私轿,街上的人们个个锦衣玉带、谈笑风生,手里都揣个红帖,走到一座府邸前敬送,上面写的是:‘某某拜贺过良侯大人来京乔迁’。给看门奴才瞧了,便许携带各样贺礼入府。
“让开,让开!”
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大喊,惹得众人回头望去,见是兵部尚书介文武骑马走在最前,后面几名军士担着一个檀木大箱,缓缓地向人群行来。
众人都躲到道旁,纷纷向介尚书作揖;谁知这介文武并不停马,径直朝街那头去了。
“这介兵部不来拜良侯,来此做什么?”已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知情的说:“诸位不知,这叶永甲今日也在收拾新房,就离良侯此处不远。”
“我等可均不知道啊。”
那人便笑道:“叶大人为官久了,对这些虚荣自然不重视,做事低调,比不了方为新贵的良侯,此乃常理。不过奇的是,这介兵部竟非要巴结那叶廷龙,人家指不定还嫌弃他呢。”
“介大人一直对这属下百般回护,我等能说什么?不用管他了。”众人便一哄而散了。
“对,这个桌子,摆到这儿!嗯……”
蔡贤卿正站在大厅上,指挥着下人把东西件件摆放。
“蔡公,这里怎么样了?”
叶永甲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引得贤卿急忙走到窗前,隔着棂子说:“都差不多了。不过这新居……是否寒酸些?”
叶永甲苦笑道:“哪都似您老人家出手阔绰。置办这些,仅花了晚辈十两银子。”
“为官简朴些,自是好事,”蔡贤卿倚着窗说,“都学那个过湘人,养成什么风气!”
正谈论间,见一个家仆赶过来禀道:“主子,兵部的介大人前来。”
叶永甲瞧了蔡贤卿一眼,回了句“带我去”。
“介……介大人!”
一开门,介文武就直挺挺地站在面前。
“廷龙,”介文武笑着走进来,“今日趁你这乔迁之日,赶着去城西教堂买了那口钟。今日再卖与你,大抵就不犯忌讳了。出价一文。”说罢,他命军士抬过箱子,打开后,里面果然放着个西洋大钟,立起来,如半个人一般高。
叶永甲听他这话好笑,但知其心怀好意,便勉强忍住了,从褡裢内抓出一把碎银,拍在介文武的手上:“您不辞辛苦,就为了帮我遂这个心愿,下官实在钦佩,惶恐至极。这些钱充当路费,您收了吧。”
介文武并不客气,把银子攥紧了,不禁偷瞄几眼,见有三四两之多,便坦然收去:“这点滴水之恩,廷龙何须如此恭维我。”
二人又一同去选放钟之址。谁知介文武看了几处风水,都不满意,非要以风水为先。叶永甲无奈,只好问蔡贤卿。
蔡贤卿对风水倒也颇知一二,领着搬钟的转了好一圈,最后指着南面的书楼说道:“此处有个阁楼,放此大钟,极为合适。”
介文武终于答应了,速令军士拖住钟,上阁楼安置。
“介大人可否坐敝处吃几口茶?”眼见着完工了,叶永甲便转头相问。
“朝廷近日立相,要撤换一批省臣,本官还要回去掺和,实在忙碌。改日必来与你小酌一番。”他连说几句‘勿怪’,旋即转身走了。
蔡贤卿亦来告辞,叶永甲谢道:“多亏蔡公帮衬,才没费我多少功夫。”便叫人送他出府。
这蔡戏子是步行来的,送客的奴才要备马,却被前者拒绝:“吾尚要观一会儿景,不必劳烦你们了。”手持竹扇,就上了街。
他信步到了街心,冷眼见良侯府的大金匾下,聚着一群‘上进’的官吏,抢破头地往里递帖,心中一阵冷笑:‘湘人是个喜排面的人物,这等投机取巧之辈也容入见!不怕脏了眼睛。真以为自己地位有多高……区区一介贱籍罢了。’
正要离开,忽然被‘贱籍’这两个字在脑里一闪,止住脚步,腾时想道:‘我帮他完成一件大事,如今一步登天、目迷五色了,大抵是忘了咱的恩情!我正好盘问他一遭,看这后生是不是个白眼狼!’蔡贤卿怨气已生,便撞开人群,大步走至门前,向看门者叫道:“我要进府!”
看门奴才坐在马扎上,盯贼般打量他两眼,不接话,轻蔑地向地上唾了口唾沫。
蔡贤卿面皮涨红,大声骂道:“奶奶的!你个奴才,敢这么对客人?”吓得周围的人一哆嗦。
那奴才毫不示弱,拿开马扎,怒眼圆睁:“你不递名帖,擅自闯门,老爷不打你出去,便是恩德了。”
“哈哈,”蔡贤卿跨起腿,叉着腰,把袖子一撸,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清楚!老爷是叶侍郎的人,整日在宫里和过思兴一起办事!汝不让开,小心挨你主子的鞭子!”
奴才见他气势汹汹,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心中竟有些怕了,便老老实实地坐下,嘴中嘟囔说:“进便进,扯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蔡贤卿发出冷笑,不顾众人目光,光明正大地走入府去。
行到内院,见数个奴才迎至,说湘人还在张罗宴席,请客人厅内等候,随即将其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