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怔了一会儿,便又笑起来道:“这奏书明天早上就要上呈廷议,到时候再说也不为晚了。况且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使两者必选其一?介公倒不必如此考验我。”
介文武默默收起了奏折,轻声叹道:“那是廷龙未曾遇上罢了,大可夸夸其谈。但依我看……怕是会有比这更严峻的情形。”
叶永甲的脸色又阴沉了,他听着这些话,饭菜也无心咽进去,便倏然放下筷子,严肃地站起身来,向上司再躬了一个身:“在下如若到此境地,亦能上不误天下,下不负大人,望您放心!”便离席而去。
介文武看着满桌的菜肴,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朝窗外冷冷吩咐了句:“书办,你跟我值夜也辛苦。叶侍郎没吃几口,把这些都端到你房里吃了吧。”
大殿的数扇槅门被众太监打开,一道道刺眼的金光顿时洒在灰色的地砖上,两旁的大臣已然站成队列,纷纷探着脑袋向外直瞧。
原来是钮远带着刚回京的兵部侍郎叶永甲到了。昨日叶永甲因身心俱疲,并未往谒奉相,便回自家府里睡至微微天亮,才于廷议前赶入宫中,见了钮远。
钮远遂把前后之事与他说了明白,并道:“介文武等人无甚能耐,所用办法,无非为强词夺理而已。会议上还有柳丞相撑场子,休要畏其压力,仗义执言就好。”叶永甲口上虽满嘴地答应,但所敌的可是整个六部,又岂能安稳如泰山?只好遏制住心头的一点忐忑,到殿里各去作了揖,惟见介文武时没有抬头,径直站进班列。
“听说介尚书有本可奏,不知所为何事?”监国太子照例坐在尊位上,审视着众位臣子。
“臣与其他五部的长官都对奉相的提案深为不满,”介文武旋即出班,拿出了怀里的奏本,“这是我六部连署的抗表,伏请殿下熟虑国情,驳回原奏。”
太子从太监的手里接过奏书,仅扫了眼开头几行,就深吸一口凉气。
“这奏书的字数不少,大家如果要看呢,可以令人誊抄几本,带回去慢慢地看。至于今天,时间紧迫,我就主要强调几点吧!”
介文武接着说:“其一,边关上虏人不断进犯,所需之军费居高不减,已稍有入不敷出之状,经刘老大人仔细核算,若再加一项五千两的拨款,则不仅仅是压力增大的问题,是一定会把户部压垮;其二,奉相不知边关情状,如新军训练如何?是否能先提高旧军战力?语焉不详,希望能重新说明。”
“又来了!”钮远不屑冷笑,“当时怎么当着殿下的面说的?”
介文武此刻竟有了底气,毅然回击道:“那时我与奉相一样,都对叶侍郎来信的内容不甚清楚,故而暂且答应;如今已明是非,呈交的又是六部的连署,非出我一人之意,怎得同日而语?”
钮远见众人又杂七杂八地发了议论,听着颇多赞同之意,便愈发不悦:“介公读了几十年书了,应该知悉‘是非’二字的重量。可却在这里妄加定论。叶侍郎巡边多日,不比你我都懂?堂堂一品大员,也不怕说错了道理,叫人听见笑话。”
介文武喝道:“你尽管叫他出来!”
“下属见过大人。”叶永甲就站在他身后,行了礼,便走到大殿中间。
介文武撇着嘴,一言不发,抬手示意他讲下去。
“卑职先谈经费问题。窃以为宣化防线已经逐步退缩,即将无险可守,因此每年败仗无数、失地失民,只能让军费有增无减、尾大不掉,不如毕其功于一役,牺牲一年的财政,去换取宣化的收复。如此则用费之难顿解。较之前策,实在获利良多。”
“叶侍郎,你不来户部当差,何曾知道其中的苦处!”刘冕义愤填膺地说,“若天下事都被你这么算尽了,还要我这个户部尚书何用!”
叶永甲从容答复:“大人,晚辈虽然不明您户部的规矩,但比起动辄数十万的军费来说,五千两好像不算什么大数目。”
“你……”正当刘冕哑口无言之时,看介文武给了他一个眼色,便咬着牙说,“今年形势严峻,我们户部核算了十几遍,皆曰不可!”
听到这里,钮远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们开始不松口了。只要户部打死也坚持这个说法,那么这篇奏章的内容怎么也动摇不得了。
“刘老大人不要与其计较,”陈同袍推开人群,向所有人都一摆手,“我先问他几个问题。”
叶永甲挺直了身子,只等他问。
“请问叶侍郎,这铳炮所用的生铁、熟铁,是从何方起运?”
叶永甲紧张了,他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仿佛还未完全出鞘的宝刀透出的一丝寒气。
“吾颇有了解,粤闽两地产铁甚佳。怎么?”
“好。”陈同袍踱着步,“那么路程如此遥远,是用海运还是陆运?”
叶永甲一下子皱住了眉。宝刀真的出鞘了,那股蕴含的寒气竟已经变为了阵阵杀气!
“新政尚未开始推行,至于这些细微的问题,需当叶某接手后考虑。”
“不!”陈同袍的语气格外坚决,“六部之所以连署抗议,就是因为在意这些细账!若叫你轻易糊弄过去,还怎商议这国之大事!”
说罢,即引得六部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