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曾大人吗?”
叶永甲走进户部的大堂,看见一位官员正坐在案几前,一手转着笔,一手把弄着自己的衣袖。
“你是谁?”那人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了出来。
“兵部尚书叶永甲。”他不知此人的底细,只得小心回答。
“幸会。鄙人就是曾粱,字芗之。”他客气地作了一个深揖,语气却像铁一般坚硬。
叶永甲见此人不是很好说话,便不与他套近乎了,淡淡答道:“幸会。”
“坐吧。”曾粱略一伸手,将副圈椅抽了出来,顺势抬起眼去看他,后者却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处,默然无言。
曾粱笑着拍了几下椅背:“我方才梳理了一下户部的公事,大抵已经明白你来的意图了。不管怎么样,奉劝您记住一点,我部的权益是第一位的,绝不是你们兵部签字画押的工具!”
叶永甲见他争锋相对,自然也忍不住了:“第一,叶某此前从未和您见过面,也从不把同僚当做工具对待;第二,操练新军乃奉相所定之策,不是叶某一言两语能做得了主。”
“大人是想拿奉相吓唬我?”曾粱的手将圈椅抓紧了,“我告诉你,我还是皇上亲点的探花,柳丞相的门生!你若想搞论资排辈,吏部、刑部随你去,可到我这儿不行。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兵部施行新政总是好事,但别以为走了一个刘冕,便可权势滔天了!”
“我叶永甲堂堂正正的做官,只知为国,不知为权。也望您不要恶意揣度……告辞。”叶永甲草草地行过礼,就大踏步地走出了衙署。
“蔡老,走吧。”他和倚在墙边的蔡贤卿冷冷地说。
蔡贤卿一看他的脸色不对,便抚掌大笑:“果然如此!我打听了一下这人,可是人尽皆知的直臣啊。”
“鹰犬之直而已。”说罢,他竟扬长而去。
摆脱了官场的束缚,回到绥狄的叶永甲格外的自在。到了镇,他二人并不准备歇息,而是与杜擎先看了几个军营,又在校场瞧了新军的演练,竟然进退有序、列队不乱,射靶也逐渐有了准头,颇成一支官军的风范了。
散后,叶永甲即与杜擎进了大帐,他不禁赞叹道:“杜都督既有如此能耐,何愁新军办不好呢!”
杜擎正坐在凳子上,紧锁眉头,一面凝视着桌上那张牛皮地图,一面回答:“这队新军的素质还是参差不齐,我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把这些人勉勉强强弄好。”
“最近战事如何?”蔡贤卿也近前端详那张地图,见边角上都被烧糊了。
“因虏庭近日闹开瘟疫,牛羊马匹死了不少,这段时间很是消停,未曾爆发战事。”
“那这些新军的战力怕也难以检验。”
“何须检验?”杜擎摇了摇头,“现在要紧的是武器!这几个月炸膛的问题层出不穷,将士们用的都是老枪老炮,怎能御敌?”
“我们正是为这个发愁。”叶永甲也叹息起来。
“朝廷那里怎么个说法?”杜擎虽然气恼,但脸色尚且平常,并未发怒。
“已经吵出一点眉目。主要是围绕在户部的花费上,久悬不决。现在朝廷没有储备一杆多余的鸟铳,只有现造一条法子。但铁这东西唯有福广精良,不管陆运还是海运,都需让户部承担高额的用度,这便是发愁之因。”
杜擎深有同感:“是啊,之前我还尝试在此地造炮,结果匠人们纷纷抱怨铁质太脆,难以铸造。若如今户部又不肯出银子,绥狄的陷落只在指日。这群文官,也不知边关的情况,只顾着守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到时候屏障皆失,天朝有亡国之险,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叶永甲一同跟着扼腕叹息,蔡贤卿却一直默默地注视地图,未曾关心二人的讨论。
“蔡老……您可是有了主意?”叶永甲问。
“我的确有个想法,”蔡贤卿道,“只能缓燃眉之急,无法行之长久。只不知成功与否。”
“请讲!”
他便把手指向了永平府的地界:“我在京师的时候,经常听到有西番商船到海边做生意。料其已至京师,必然沿海直至北面,永平多处设埠,必然外商云集。听闻西洋人常于南洋贩卖军器,不如多方求购,不仅不用费力铸造,亦免起运之费矣。”
杜擎兴奋地跺了一脚,大喜道:“甚妙!叶尚书跟户部说一声,这事不就成了?”
叶永甲顿时踌躇满志,但是举动仍旧平静,看了看蔡贤卿说:“未想到才来绥狄,蔡大人就想了这么一出计策!如此省事省钱,又为何叫行不长久?”
蔡贤卿啧了一声:“鸟铳本就造价不菲,从西洋商人那里短期是能弄到几百杆枪,但我等胃口不小,折腾几日,便把他们的存货都买没了。人家的炮厂设在外国,必然先照顾当地的生意,分到咱们这里就要等上数月,甚至一年以上。如果要加价吸引他们,那户部又不情愿了。”
“主要的是先解决边患,让这支新军能打好仗,”叶永甲道,“最先考虑眼下的事情吧。我这就给户部写信,看曾粱作何反应。”
叶永甲回了营房,当即写出了一封洋洋洒洒的信,由牛皮纸包裹着,叫杜擎安排一个小校火速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