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码头回到了教堂,天色虽晚,但吴思经却无甚倦意,继续与番商们秉烛夜谈,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宿,蜡烛都烧尽了两根。在彻底了解他们的意图之后,吴思经才决定随叶永甲前往京师。他收拾起了行装,并将教内之事安排完毕,便与众人作别。
而叶永甲也没闲着,他为了让朝廷早点获知消息,旋即写下一封奏书,托人转交宁河县里,命其长官火速呈递。县令见是兵部的来文,不敢怠慢,连忙派出差役,将文书送达朝廷。
因路程不远,仅仅半日,这奏本就已来到了柳镇年的手里。叶永甲在其中尽述了他在北塘的遭遇,唯独未提受逼之事,但还是谏言“番人谲诈,诚诡难测,吾亦几为其所惑。丞相应小心防备,谨慎行之”等语,甚为恳切。
柳镇年又读到吴思经随之入京一节,就将这段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当机立断,抬头唤书吏道:“你去中书省,叫晏温钮远过来议事!”
“请外夷入天朝办厂?”钮远听了叶永甲的提议,着实吓了一大跳,愣愣地讨过奏书来看。
“这倒不是信口胡说,”柳镇年严肃地回答着他的疑问,“前几日我还去问芗之,但他那个书生性子,你们是知道的,不容易松口。现如今只能依靠此计了。”
“廷龙也忒大胆了。国家对这些番邦禁止甚严,若开一先例,则千百番商涌至内地,再无约束,恐有后顾之忧啊。”晏温捋着胡须,徐徐说道。
“新军急需火器,迫在眉睫,同样不可忽视。我看,可以为此行个特例,只叫他四家来此兴办。”钮远的态度截然不同。
晏温扭过身子说:“奉相,不管他一家还是四家,容许这股势力在我天朝落地生根,早晚要出大问题!南洋诸国都被他们搞成什么样子了?那便是前车之鉴!”
“好了好了,”柳镇年轻轻一拍桌子,“他们的使者人还没来呢,在此争执有何作用?先通知京城各营,让他们放那个番人使者到相府答话。听听他们提出的条件,再作定夺不迟。”
二人顿时无话,纷纷俯首拜道:“谨遵丞相之命……”
负责起草工作的桂辅按照柳镇年的心意,代皇帝写出了一纸诏书,号令禁军勿阻番人进宫。皇叔太肃接旨之后,愤愤不平,颇有抗而不遵的打算,但存肇深以为此事仅涉禁军,尚不知百官意见如何,若无故违旨,定会重蹈容青之覆辙,便与史修慎死力相劝,方才打消了太肃的一点念头。
将将酉时,叶永甲和吴思经的两匹马已经到了午门前。守在此处的禁军果然不加阻拦,仅看了眼吴思经的相貌衣着,说了声:“你就是番人派的……使者?”
吴思经一心要见当朝宰相,根本不想理睬卫兵,只是点了点头,双腿便一夹马,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恩相!”
柳镇年犹在和钮远议论公事,远远一望,看见叶永甲与个身穿黑袍的异人来了,登时拍掌大喜。
“在下信中说的够清楚吗?”叶永甲笑着走上前去,把手又一指吴思经,“这位就是番商派来的使者,精通汉文,有什么事,您可以直接和他讲。”
说着,吴思经就往前挪了两步,朝柳镇年行个深揖:“在下吴思经,字通儒,拜见柳公丞相!”
柳镇年惊奇地瞅了他一眼,然后笑道:“好。通儒兄请坐。”
“别来这些没用的礼数。你们番商的条件是什么?”钮远却是毫不客气,冷冷问道。
“您是……?”吴思经脸色瞬间一变。
柳镇年解释道:“此乃本朝中书省的奉相,施行新政,支持新军正是他的意思。不过脾气稍大一些,休要见怪。”
“哦……”吴思经重新镇定了下来,向他陪笑,“失敬失敬。至于您刚才问我的话,我的回答是,条件自然不会多讲。我等徼外蛮荒,正仰慕天朝的神威,焉敢有得寸进尺之理?只仰仗朝廷松弛禁令,使商厂进入内地,这是目前唯一的期望。”
“这么说,你们愿意听朝廷的每一项吩咐?”钮远冷笑一声。
“在下的嘴中从未有过这句话,”吴思经正色道,“但现在开禁之事在乎官府,我们定然是无能为力。”
“不,”钮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本官并不打算松弛什么禁令,先生莫要一口一个‘开禁’,显得我们罪大恶极,要坏国家的规矩。我申明一下,现在的商议,议的是为你们寻个特例。”
吴思经的眼睛立刻呆滞了,他扭过僵硬的脖子,去看着叶永甲——这回轮到他被人威逼了。
“先前谁也没和我讲过还有这么一出!”吴思经忍着怒火,十分纳闷,“奉相这就是不信任我们这些外人!特例毕竟是不成文的规矩,你们想废便废,想立便立,到时候兔死狗烹,就盘算着把我们赶出去了!”
“您先别急,”钮远表现得云淡风轻,“我会同中书省各员大臣为您写个公文,双方签字,这样规矩不是成文了?”
“公文的内容呢?”
钮远一笑:“恕在下还未想出。这需要详细拟定才是。”
“详细拟定?”吴思经极不相信地摇了摇头,“那就任你们在公文上耍花招,提些苛刻的条件……若如此欺诈外邦,我等的生意真不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