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遂将叶、蔡二人延请到了二堂里坐,一面奉茶,一面满脸堆笑地问:“这个差事交下人来办即可,何劳两位大人亲来鄙县拜访?”
叶永甲看他面色微醺,便不接茶,冷冷地说道:“不着急,我还要问问你呢。堂堂一个宁河知县,竟在衙门里面饮酒,还喝成如此模样。怎么,不想干了?不想干大可以脱下这身官服,回家去。”
县令惊恐万状,连忙放下茶碗,猛地跪了下去:“大人息怒,大人息怒。下官平日都是兢兢业业,断不酗酒;不过近来为一点私事郁闷,故而贪了这几口黄汤,实在是无心之失……望您权且饶恕小人,定能戴罪立功!”
还不待叶永甲回话,就见蔡贤卿笑着扶起他了:“县长既有如此决心,说明志气尚存,本官岂得不允?眼下便有一件大功,就等着知县去立呢。”
县令愕然了一下,随即再拜道:“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小人必当竭尽全力!”
“此事你也得问问叶尚书嘛。”蔡贤卿余光一瞥。
叶永甲虽然心中不快,但见他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了,也只得顺水推舟:“念在蔡侍郎的份上,我赏你这个脸面。但若日后再犯,绝无姑息之理!”
“是,是……”县令无言以对,只惶恐地磕了两个头。
“我们交给你的任务不算难,就是将北塘那边的消息一一禀报兵部,不得怀揣私心,不许有丝毫隐瞒欺诈。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戴罪立功便是奢望。”
县令此刻哪还敢迟疑,紧接着回答:“谢二位大人开恩!”
“那你先把吴思经这个番人说一说。”叶永甲道。
“吴、吴思经?”县令的身子突然一缩,“……他有什么可说的。”
“我几次去访,屡听村乡上的百姓言,此人并不本分宣教,在宁河城就开着十几家店铺,业大势强,本县商人都惹不起他,可有此情?”
县令咬住了颤抖的牙,紧张地直咽唾沫,喉咙里不停在响:“这实在……实在是扯谎!那些百姓平常无所事事,便爱胡编乱造,传那些不着调的流闻,大人莫要相信!番商不得置立产业,这是朝廷颁布的明令,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背圣意!各家店铺行业俱有册可查,记录明白,大人如果要看,下官这就命人拿上来。”
叶永甲终是不信,县令即差一名书办到帐册房翻找,不一会儿,已把册子捧上来了。
他仔细查阅着册子上的名字,竟连一个‘吴’字都没看到,这才哑然无语,又叫人拿了回去。
“那,此人坑蒙拐骗,迷惑百姓,又被渔夫亲眼看见与番人做禁物生意,你怎么说?”
“北塘乃番商屯聚之地,又有宣教寺观,本县已是严加看守,不容疏忽。若大人认为此事确凿无误,小人自当派兵下去严查!”
叶永甲见他全在含糊其辞,根本问不出什么底细来,只好点头叹道:“那我们就信你一回。如果有侥幸的心思,打算瞒天过海的话,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死罪!”
县令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慌忙扯开嗓子大喊:“句句是实,句句是实!”
“好,”叶永甲道,“那我们便不谈论这个话题了。蔡侍郎,你把朝廷的公文交与知县看。”
蔡侍郎擦去桌上的水痕,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纸公文,按在桌面之上。
“明白,”县令暗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去拿公文,“我这就叫人带去北塘核对……”
“慢着!”‘啪’一声,蔡贤卿按住了他的手,“这东西放在这里。你叫人请他们几个,包括吴思经,我们准备面对面核查。”
“啊……”县令掐了掐衣襟,“好,好,我派差役去请……二位在此等吗?”
“可以等。”二人齐声说。
“哈哈,这反倒显得我没有待客之仪了。两位还未吃饭吧?本县立马准备几道菜,大人们移步客房里吃,正好能午睡一会儿。”
二人深觉妥当,旋即颔首答应,县令便将他们带至客房内,打扫了屋子后,自己便告辞出去,关上门,吩咐人到火房做饭。
他一路回到了内院,见那些清客又聚在一桌喝酒,笑呵呵地招呼他道:“大人,公事忙完了,咱们还没尽兴,再赌他娘的几局!”
“把这些叶子牌都收了。”县令一脸郁闷地坐上了石凳,言语十分烦躁。
清客们顿时收住勒笑容,不敢过问,默默地把牌都收拾起来了。
“酒还喝。”他一抬眼皮,目光里满是怨气。
清客们急忙给他斟好了。
县令一面扇着被汗浸透的衣服,一面说道:“兵部来的这两个人,可真是晦气!有事交给我办就好,还问这个,问那个,好似要把我吓死!”
清客们见他开口了,就也敢跟着说了两句:“这上头的人啊,都这个德性,一味苛求下头的人执行,不体谅县父母的苦处。”
县令摇着头,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他们尤其关注那个吴思经。这个人也是坏事,你们应该听说过的,他以本地人的名头去买那些店铺,官府还真不能拿他怎样。这群番人真是往钱眼里钻的,开始还给县衙里进献点银子宝货,近日发达了,就挣自己的大钱去了!混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