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信忠手拿着一把扫帚,在床边静静地打扫,四周窗门紧闭,不露一点的风。
忽然,一缕白光从逼仄的木门外打来,正照向了他那双瞪大的眼睛。
“沈总管!”卢信忠撇下扫帚,向站在对面的沈竟点头哈腰。
“你叫那些人去迎接我,是何意图?”沈竟低头掸着衣服,淡定问道。
“没别的,只是……”卢信忠将眼睛胆怯地抬起,“只是忧心师父的前途命运,眼巴巴地望着您平安回来。”
沈竟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此去不过宣谕圣旨,有何危险可言?”
卢信忠一边为他斟着茶,一边慢慢说着:“晏温此政太急,至于朝臣人人自危,议论沸腾;虽然今日皇上降了旨意,为新政帮了腔,但人心终究难以平复,万一晏温被弹劾罢相,皇上又不能悔旨,责任将落在何处?不用多说,咱们这内侍省必是首当其冲。那群人会把您这个宣旨的推出来,替皇上挡刀子。小人一想到那时,就打心底地为师父担心,怕您蒙受这不白之冤。”
沈竟依旧不以为然,微笑道:“咱家是皇上亲信的总管太监,外边的人还敢扯上我不成?”
“若在承平之日,皇恩极隆,他们断不敢动咱内官一根汗毛;而如今可是柳丞相……”他忽然收紧了嘴,向头顶上指了一指,“他在上面管着呢。群臣定不敢和柳相叫板,皇上又占着一个天子的名分,层层下来,不就大总管最好得罪吗。”
沈竟的脸色这才刷地一变,惊叹道:“果是此理。”
“大总管,”卢信忠小心翼翼地跪了下去,拱手劝谏,“我看唯有左右逢源,可以无事!”
“可咱们都是皇上的奴才,这个如何使得!”沈竟皱着眉道。
“所以您要找对人,比如……太子。”
“说。”沈竟听后,已猜出了几分的意思,便急忙催促他说。
“太子乃是本朝嗣君,与之稍有交结,亦是无妨。大总管可派人向东宫,以温言劝其对晏温下手。殿下素来与柳镇年不睦,再受我等如此怂恿,必当见机弹劾。若新政因此尽废,我等也算在其中出了一份力,自然有功无罪;若新政仍旧施行,众人按兵不动,此事便不可能被发觉了。此计可进可退,请您好好想一想。”
“你是个聪明孩子,”沈竟笑了起来,“把这些话都说得头头是道,有本事!真让老夫豁然开朗啊!”
“谢大总管夸奖,小人只是会些邪魔歪道罢了,哪里有什么本事……”他的整个身子缩在地上,极尽谄媚地说。
“不过可惜呀,”沈竟又起身叹息,“像你这样的能人,当初却被指派去干着杂活……不知有多少人才就这么被埋没了!手下无人,不知叫谁前往为好!”
卢信忠两只眼睛一眨,连忙说道:“此事全听总管安排!”
沈竟却道:“我没个打算,正想听听你的意见。”
卢信忠顿时喉咙一紧,吞咽下一口唾沫,即回答道:“小人觉得,此等大事,还是差遣一名管事的公公去见太子,才有说服力。”
沈竟听他几番言语,似乎不想走这趟差事,因而说道:“我和你说句交心的话,那群管事的皆是尸位素餐之辈,我平常都不指望他们,此时焉得托付大事?不如由你推荐一位职位卑贱,却心思缜密的太监去,如果真能建下奇功,我再向皇上表奏此人,以彰功绩。如此做,也能满足了老夫的求贤之心了。”
卢信忠听得他要向皇上表奏,心中颇为惊诧,暗自想道:‘要是就此任着别人一步登天了,大总管还留着我做什么!’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慌忙磕头,听‘砰’地响了一声,十分清脆。
“大总管,小的明白您的衷心,不过现今这个担子太大,一般没见识的,定然挑它不起。不如由小人走这一趟,必得顺利归来!”
沈竟大喜,转过身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拍得一震:“好!信忠不愧是老夫教出来的,有胆魄!放心去罢,回来我给你接风洗尘,并向陛下上表推荐,保你个升官迁职。”
卢信忠听后,瞬间把方才的惊恐一扫而空,满脑子里都是对赏赐的渴望:“小人领命!”
一路上,钮远不停摩挲着手中的奏章,心中越慌,脚下的步伐便愈加急促了。不到片刻,便已抵达了相府门前,但他竟不进去,空在门口张望,望着内院的那颗光秃的柳树,忐忑不已。
“是奉相吧?您要进去找丞相?怎么,需要小人带路?”相府上的文吏恰好路过,看他迟迟不动,便纳罕地问。
“哦,”钮远慌了神,甚至朝着那个文吏作了深揖,“不用了,不用……”
“大人这是干什么,”小吏的脸都吓白了,“小人万万受不得!”
钮远方才反应过来,只好勉强笑道:“没事,你们平日也十分操劳,怎么受不得!不说了,本官这就进府。”说罢,他也不待回应,径直地走入府内。
柳镇年的确还坐在先前的柳树过了,吱吱的声音越发得大,足以震得人胆颤心惊,似乎下一刻就要分崩离析了一般。但柳镇年却睡得很熟,仿佛没受到一点打扰。
“柳公,”钮远在他面前站直了,一副严肃的脸,一个作揖。
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