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百姓,是听不懂本官的话?出来!不然把你家屋子烧了!”
知县被几十个官兵簇拥着,指着那堵低矮的土墙,喝令着围聚在草棚里的百姓。
“大人,”一位面黄肌瘦的汉子被官军扯了出来,在知县马前连连磕头,“小的全家五口人,全仗着门外这点田地苟活,存不下一点余粮。要是再离开这里,几天不干活,连着赶路,真是活不下去了!”
“近海许多田地都没有开垦,你们去了,也可精心耕耘,等着秋后产粮,养活你们全家不成问题。真是一股懒汉作风,稍微吃些苦就不愿意了,大不了饿上几天,也不是不能活!”说罢,知县急一摆手,官兵们翻越土墙,把他全家老小也从棚子里拽出来,用枪杆击打着他们的脊背,逼着他们赶路。不一会儿,已全部赶到了街心市集。他们翘首看去,宽阔的通衢大道上,已经被百姓的队伍挤得满满的,置身于其中,根本认不清四方的道路,只见人挨着人,漫无边际,乌泱泱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这是一个临近县城的村庄,一间间老屋子整齐地坐落在道路两旁,却被错落不一的土墙隔开,背枕着绵延千里的良田。若还在前几个月,那些光秃秃的田地上一定站着零星的农人与犁地的老牛,屋顶上也会升起轻飘的炊烟,可如今田上虽已绿成一片,但村舍的门扉都空荡荡地敞开着,冷清得没有任何人声,间或听见几声鸡叫,却绝无生气的痕迹,到处荒凉不堪。
看到治下的村寨变成这副模样,知县也颇感欷歔,只是一想到上差的命令,事情已无挽回的必要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能为自己捞点成绩。他摩挲着马辔,扭头向众兵下令道:“人都安排南下了没有?要都走了,你们就把这些房子全扒了,把木材茅草装上车子,运送边防,以作战守之用!”
巡检们面露疑色,手握佩刀,都不敢即刻动手;有一人甚至径直上前,控马跪谏:“大人,这都是百姓的居所,若全部拆了,等他们回来之后,又该如何处置?”
知县叹道:“路途艰险,且战事未休,炮火连天,他们能有几个平安回来?这些事情日后再说,先把这些东西运送前线,筑造守具,为国家守海方是要紧!”巡检只好俯首听命。
兵丁们一个个把车子推进村中,用钩索等物件掀了茅草顶,再使刀斧截砍房梁,如若遇着腐朽的木材,便一把火烧个干净,一处不留,直到夷为平地。众人来回忙活了一个半时辰,终于装起几大车的材料,慢慢推回县城。
知县到了衙署,心情并不愉快,反倒一直愁眉苦脸,手握着禀报的文书,心里没底。一更天后,他听说了邻边州县频有百姓闹事,执行政策并不顺利,随即大喜,将手头的文书报上府衙。
“混账东西!”肇庆知府恼怒地一拍公案,文书案卷都掉落下去,顺着跪伏着的高明知县的帽檐,落在地上。
“你看看人家,”他随手抄起一份公文,“我奇了怪了,就你们这几个县磨来磨去搞不定!”
“府台息怒,”知县仰面劝道,“这都是下属办事不力……”
“我可都记着你们了,什么高明、广宁、鹤山……怎么你们那儿的百姓,这么不令朝廷省心!”
“府台,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是逼反百姓,岂不成了大罪过。请给小人宽限几日,保准劝得他们南去屯田。”高明知县发着抖说。
“你以为是我愿意强逼你们?”知府冷眼望着他,“还不是穆巡抚催得太紧,催文都连下了好多道了。还求宽限,本官的乌纱帽就要掉了!”
知县脸色煞白:“既、既然如此,请您拨一些银子,给他们……”
知府紧捋髭须,又瞪大了怒眼:“你是听不懂么?我这里什么也没有,银子还要留给那个洪参政,作建设海防的用费呢!没见昨日奉相的指示里说‘不许给百姓分毫’吗!”
知县被吓得痛哭流涕,忙磕了两个极响的头:“大人!小人也想为您分忧,可如果做得太绝,逼反了百姓,我的人头您要去不妨,可是巡抚大人必将追责下来,累及于您啊!不如想个办法,把本地情况一一向朝廷禀报,我相信满朝上下,不止有钮远一派,绝对会有不少人反对这种荒唐举措的!”
知府听罢,不禁掩面长叹:“本官自入仕以来,年年谨慎从事,毫无违背朝廷之举。怎么到头来却遭了这样的事!唉,我可以写一本奏疏,托人转交行府,但南行的事是绝不可耽误的。如若你那里缺兵,我可以调一部分给你,震慑震慑那群乱民。如果还不奏效,便准备迎接最坏打算。”
“谢府台大人洪恩!”知县慢慢爬起来,说道。
知府已打算上疏直言实情,但恐怕为自己招来祸端,便将名字隐去不写,混杂在一般文书当中,上交巡抚。
穆巡抚每日都能收到成百上千的文书,弄得他身心俱疲,公文上的字都看得模糊了,只是一肚子的火气,更加无力应付了。这日看见了那份上疏,却顿时精神百倍,竟前前后后地冷静看了一遍,心中大喜,想道:‘钮远威压本官,使我辈不得喘息片刻。不如将此奏报上,也能作为报复。’二话不说,即叫人快马递到行府,拆给洪立慎看。
洪立慎看了来奏,深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