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乙听后,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也嗡嗡地发沉,踉跄地晃过两步,便跌倒在地,扯开嗓子大哭了几声,昏厥不醒。
小吏急忙将其扶住,拍了几下胸脯,见他才渐渐睁开眼睛,不待相问,又是一阵惨绝的哀嚎。待崔乙哭得止了,情绪稍稍冷静,即与他一五一十地讲述了此事的备细,令之节哀顺变。
崔乙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眶说道:“周哥,难为你跑这一趟了,把这么要紧的事情赶早和我说。这消息得让姐姐知道,但恐怕她悲伤过度,还请您同我一道,前去报哀。”
姓周的小吏叹一口气:“这件事你不必谢我,只需谢那一位新来的尚书大人。”
“他是何人……谢此人作甚?”崔乙面露疑惑。
“这大人姓叶,讳永甲,字廷龙,近日被皇上定为铲除柳党的头号功臣,管着兵、刑两部,乃本朝前所未有之事。他见着你家可怜,叫我马不停蹄地前来报信,并出资买下了棺木一口,承办了崔侍郎的丧费。还有给你的几两银子……”
说着,小吏从怀中掏出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来,塞给崔乙道:“拿着罢,拢共十五两。”
崔乙脸上闪过丝微的欣喜,但片刻又皱紧了眉头,犹犹豫豫地接过银子:“周哥……那个叶大人缘何这般好心?”
胥吏踱着步道:“料他是新官上任,正值收买人心之际,借此举显个情面罢了,与你们家恐怕没什么关系。”
崔乙颇为失落地点了点头,却被他知道了心事,便又以温言劝他道:“我知道崔兄弟有颗上进的心,但你一介秀才,他是朝廷的重臣,怎可随意攀附?你今年方才二十三岁,日子还长着呢,静下心来,好好地考它一个进士,不就名利双收了?”
“嗯,我听周哥的,”虽这样说,崔乙仍是浑身不自在,他有他的打算,但又不肯把话讲明,只好把一肚子郁闷憋回去,“这些话就暂不要提了。你我先进去报丧。”
二人进了内堂,见崔氏正与管家的婆子说着话。他姐姐只比他长两岁,今年刚过了二十五岁,看她生得模样标致,有一对轻轻挑起的长蛾眉,腻玉似的脸庞,嘴唇稍薄,浅浅的红透着晶莹的光泽,言语间好像带着一丝笑意,甚是秀气。前几年因死了丈夫,回来崔府守了三年的寡,今年方脱下一身丧服,便出来料理家中事务,屡屡明察秋毫,把下人们管得很是服帖,崔龙怀也就让她放开手来,不令干预。
“管家婆子,你且退下。”崔乙平静地说着,向那老婆子作了一揖;后者极少见他这般恭敬,料是带来了不小的消息,便把眼睛向四周瞟了两瞟,别了崔氏,就提起裙裾,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周吏员于是怀着悲戚的神情,向崔氏陈说了崔龙怀已死的丧讯,把她惊得头上一晕,登时掉下椅子去,泪如雨下,大恸不已,哭喊之声撕心裂肺。
看着姐姐一脸惨白,快要喘不上气了,崔乙急得连连跺脚,向外面招手唤来了几位老婆子,将崔氏抬到里屋床上,喝了几碗热茶,才将息地好些了;崔乙看得她无甚大碍,便出去向周吏员又谢了一回,说过几句寒暄话,就打发着他走了。
“小姐,您这身子不如小时康健了,可不能伤心过度,坏了身子……”那管家婆子抚着她的手,担忧地噘着嘴。
“父亲他、他……”崔氏一提起父亲,眼圈上两行清泪又泛了起来,“他身子骨一直好着呢,怎么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我心里又怎能安……”
“老爷平素是重亲情的人,必定顾虑到了什么,故而才做出这番选择。但老爷他总是为了您与公子好,小姐万万不可再弄糟了身子,辜负了老爷的遗愿。”
“哎呀,你们就不要胡猜瞎猜,让老姐多心了!”崔乙在门外一跺脚,一把掀开帘子,大步进来把婆子们训斥了一通,一个不留地赶跑了。
“乙弟,你又何必……”崔氏说着,又咳嗽起来。
“老姐,”崔乙说,“这事也不是我们管得了了。如今父亲没了,还是早日想着办好丧事,让父亲安安心心地走。”
“听你那周哥说,是新到的叶大人给我们出了丧费?”
崔乙看了她一眼,好像忽思索起了别的事,沉默片刻,答道:“是,是他。”
崔氏微微皱了下眉毛:“此人一到,我父亲就在衙门里寻了短见……又花了这么多银子给我崔家……”
“姐姐,他毕竟是帮我们解决了一大难事,便不要怀疑人家的好心了。”
“也对,也对,”崔氏稍稍坐起了身子,拭了拭眼角上的泪水,“但这倒不是最大的难事。父亲既已弃世,我们呆在京城还有什么意义?他在乡梓还留有百余亩的田地,不如用这十五两银子作盘缠,带着讣告回乡,只要在那儿一番细心经营,以后的日子就有了着落了。”
崔乙吐出一口长气,扶着身后的一张梨花木椅坐下,面对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双手在椅把上犹疑地来回。
“唉,”崔氏把眉一蹙,咬着牙,“我问你,你在这里教书有什么好?为什么还死死恋着此处不走?在这里你考不了科举,攀不上权贵,非要弄得无钱无势才行了!”
“老姐,你得相信我,”崔乙用力指了指自己的心,“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