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人听了他报回的消息,锁眉寻思,片刻才道:“这厮的言语没有一点纰漏,想得他的口实,也是难了。哪怕他嘴里吐出朝里的一件事来,我们也好办,怎奈何都用神棍的话术含糊过去了。”
那壮汉恼怒地一砸墙板:“可恨他写得两个字不知是什么,还叫王府的人带了回去……我当时该强抢过来的!”
另一人随即道:“事到如今,不如我先回京师,打听打听叶党里有谁出了城,倘是别人,还算轻的;若是崔乙,我就密禀太子,火速参他一本‘不守丧期’的不孝大罪!”
“这倒是办法,”壮汉回过头说,“你我绝不能徒劳而返!我在这儿守住,你放心去罢。”两人就此告别。
时近夜晚,懿王府的老仆已回了去,将所拈两字传遍府中,问于众人,大多不知;只有懿王的几个门客见了,讶然叫道:“这不是叶兵部一位心腹的名字?谙斋先生临行前与我等说过。”
便急忙向老仆追问此事的原委,众人听后,各自醒悟,顿时扰攘不已;幸亏门客们博学多识、尚有主断,劝众人莫要慌乱,待明日天亮,再请崔乙进府不迟。
崔乙却毫无担忧之意,安心睡到了早晨,方才从店主人口中得知,有人寄了信来。崔乙会心一笑,拿着这封信回屋里拆看,见除了邀请的话之外,还夹着一张三十两的银票。他就把银票轻轻叠了,塞进褡裢里,先去找了拆字的先生,将三十两银票径直递给了他,全无忸怩之态。
他当即拜别出了巷子,到王府门前,把信往护卫的脸前一晃,说道:“鄙人曾渊,受府上某位名士相邀,特来算其命数。”护卫已知他是崔乙,不与多谈,便引导他进了内院,上后堂来。
“好个崔主事,竟能瞒天过海,一路走到此处!”
崔乙顺着声音望去,看暖阁内走出一个文人,连忙退后半步,作揖言道:“小可还是曾渊,大人莫要声张。”
“这怕什么?”那人笑道,“这王府重地,眼线们的眼睛是伸不进来的。莫不成崔主事沉迷于占卜算卦了?”
崔乙在此处不敢轻率,严肃回答:“既是如此,我倒可与大人放心言语了。不知您的姓名。”
“在下姓程名钦,号卧亭,乃是江南人氏,久来辗转无依,因而在懿王门前作了宾客,不值一提。崔主事此来有何吩咐?”
崔乙道:“如今懿王将遭太子陷害,恐要逐出京师,回到藩境。听闻这里宾客如云,或可相助,故不避艰险而至。不知先生觉得,你们的这股力量可够?可有什么奏效之法?”
程卧亭一面踱步,一面低头说道:“在下不瞒您,在府里受王爷礼遇的门客,共有五十余人,虽然皆是天下名士,但与官场上的人结交不深,无根无势,上书言事就如同石沉大海。”
崔乙依旧处之泰然、满面春光,只是笑道:“卧亭这句‘不深’说得极为明白,想必浅交是有的。”
卧亭摇头:“浅交无用。”
“那我问你,曾与京中大员见过面否?”
“除了主事,不曾。”
“曾与各省长官见过面否?”
“不曾。”
“与州府长官呢?”
“这个倒是见过几次。”
“在何等场合?”
程卧亭仔细一思:“本地知州宴请王爷,我等文士赴宴,为之吟诗作赋而已。此后虽屡次召我等随行,然不过是添其雅致,并不涉及政事。”
“怎样?”程卧亭苦涩地笑了,“我之前所说所言不差吧?唉,这点交际,能派上什么用处!”
“当然能!”崔乙的眼神异常坚定,“州府官之所以肯敬重你们,就是因为你们在此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纵算不参与政事,也能号召起整个文坛。只要抓准时机,再利用你们的盛名对百姓稍加煽动,万千的人齐声一呼,量官府也不会等闲视之。”
程卧亭却有担忧:“若惹得大人们不乐意,降下一个‘煽动造乱’的名号来,如何处置?”
崔乙摇头道:“不会。汝等可齐跪于衙门大堂的前头,恳请知州代为上书,谏留懿王。如此,一没有哄闹难制之弊,二可震惊京畿,不日即当传遍京师,闹得满城风雨,懿王不留也难了。”
程卧亭沉思半晌,仍然不决,只好招呼来两个奴仆,吩咐:“你二人且带崔主事出府。”说罢,又对着崔乙作揖:“抱歉,这事关乎重大,稍有闪失,犯下砍头的大罪就都完了。容程某三思几日,有了办法就找您商议。”
崔乙这时哪还顾得上礼数,气得圆瞪起双眼,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两个奴才老老实实地放下手,垂下头,不敢多动一步。
“您……这……”
崔乙一言不发,踏着坚毅的步子,径直走到客堂中间,坐在那圈椅之上。
程卧亭脸色都白了,忙问:“您做什么呢?”
崔乙道:“卧亭先生不是怕砍头么?那我就不回京了,坐在这里,直到事件完全结束。如果真弄成了叛逆的大罪,你们尽管拿我是问!砍头也好,凌迟也好,我任着他来!”
卧亭大惊,慌忙请了崔乙下来,拱了好几遍手:“崔主事,崔大人,程某答应就是了,您可万不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