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雨了?”皇帝慢慢仰头,抬手示意懿王先莫说话。
“是下雨了。”沈竟出来禀道。
“你叫人出去拿把伞,预备着。”
沈竟颔首听命,当即使一个小太监披上厚袍,去殿外取伞。懿王不敢出声,只遥看着那小太监走了,沈竟也归了位,才接着说道:“儿臣愿在父皇身边尽孝,但又难以割舍治下的百姓,怕他们说儿臣的不是,以为我是要抛弃他们。因此心下焦急如焚,说出那些胡言乱语,教诸位看了笑话。好在蔡侍郎好心提醒,让儿臣醒悟过来了。”
皇帝两手扶上龙椅,从幕后传出来几声轻轻的笑:“吾儿有爱民之心,实属可嘉,岂能说是笑话?再者,葛翰林的提议也草率了点,换谁都接受不了,责任不在你的身上。朕会妥善处置,不令你辜负百姓。”
懿王见已掩饰过去了,暗自吐出口气,又磕了两遍的头,拂袖站起。
是夜,黑云密布,大雨倾盆。一片片的雨急骤地打在屋顶之上,又顺着屋檐滑落,在叶永甲面前形成了一道水幕,阵阵啪嗒作响。
叶永甲受着扑面而来的冷风,鬓角处的毛发被吹起,狂乱地摆动着,还有零星的雨点砸在脸庞上;可他依旧不动,一言不发。
“廷龙,廷龙!”蔡贤卿冷得发抖,一边穿上狐裘,一边在身后喊他,“你这样闷想,也不是个办法呀!这鬼天气冷得很,你快进来吧!”
叶永甲嗟叹一声,低头看了看袖子上透明的雨点,拿手拭开,随后转身进到屋里,向桌前摘下了乌纱帽。
“穿上。”蔡贤卿用两根手指勾着一件袍子,扔在他的面前。
叶永甲却不听,只用瘦长的双手抚摸着那袍子的纹理,再叹道:“晚辈确实冷,冷得刺骨……但在这寒冷之中,就越感到急迫,越逼着你苦思冥想。现在你我已步入绝境了,最怕还想着安逸。让它这般深深地扎进骨血里,难道不好吗?”
“绝境?”蔡贤卿仰天大笑,拍着大腿说,“老头子我活了这大半世,什么都碰过了,就从没经历过什么绝境!”
叶永甲猛然回身:“这次呢?虽说懿王爷勉强支吾了过去,但皇上已把那些话听得极明白了——他故意支开话题,容人思考应对之策,便是我这推测的明证!”
“您也与我说了,看陈党的反应,恐怕是早已和皇上商议好了。如此一来,懿王无疑是忤了皇上的意旨!一旦父子失和,懿王失势,我辈还如何存于朝堂?”
“廷龙别忘了,”蔡贤卿从狐裘上揪下一根毛来,仔细端详着它,“太子当年害死兄长登位,受到的猜忌比懿王多得多;然而在陈党的拥簇下,不也一直未倒吗?二人确实嫡庶有分,但在今上眼中,恐怕是视作平等的。”
“难道要当做无事发生?”
“不不,”蔡贤卿吹掉手里的狐毛,“叶大人误会老朽的意思了,我仅仅在纠正您的心态。毕竟从目前看,情况明显变得更糟了,认真对待是应当的。我认为,若想暂免灾祸,就该让这场大火反烧到对方的门前。”
“愿闻其详。”叶永甲抱着拳,双眼放光。
“譬如从太子的身边人下手,造出一场惊天大案,以期掩盖住懿王的过错。此谓以攻势代守势也。”
叶永甲听得有几分道理,又见他如此自信,似非随意之语,便道:“此处不好说话,请蔡老到里屋内慢慢讲来。”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里屋,将帘帷放了下去。
“臣弟存肇拜见太子殿下!”
存肇到了书房,高呼着跪了下去。
太子满面春光,走向前扶住存肇的双臂:“不要行这繁文缛节了。吾弟,陈共胄他们可与你讲过那消息?”
“什么消息?”存肇见太子面带喜色,连忙顺着他的心意,急切相问。
太子拉起了他,笑道:“陈同袍设下一计,使懿王那厮自坠圈套了!他已派葛明为去宫中回禀,探查皇上的心意了!如不出意外,懿王这下是得罪了父皇喽!”
存肇豁然开朗:“我说朝会的时候,懿王的行为怎么那般怪异,原来是陈公‘先斩后奏’,让他成了个顶撞皇帝的罪徒!”
正欢谈间,忽听心腹来报:“翰林学士葛明为求见。”太子即会心一笑,连连叫葛明为上堂;须臾,已是到了。
“葛先生,父皇对你有何话说?”太子殷勤地请他坐下,并问。
葛明为不敢坐,微屈着腰板,一一答道:“皇上见了我,先说‘今日朝会是朕的过失,不应着急地宣示你那份奏疏,免得旁人疑你干涉帝王家事,把本一件顺水推舟的好策略,差点儿施行不得了。’之后谈起懿王,又说他‘性情一直莽撞,何必将心事统统讲出来?’至于这些话里藏着什么意思,我想殿下都明白。”
“成了!”太子猛拍了一下桌子,兴奋地大喊,“懿王风光了许多日,终在这关键时节跌倒了。我在东宫的位子上终于能舒心坐几天了!”
存肇紧跟着奉承:“岂止是几天,懿王此后必将一蹶不振,只待一个时机,向皇上稍进忠言,便能置之于死地!今可趁此战胜之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叶永甲的阴谋彻底掐掉!”
“存弟好志气!”太子此时已被喜悦冲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