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晟进了寝殿,与存肇一同跪听了诏书的宣读,并受了御赐的一柄宝剑,携之启程。临行前,他又听了蔡贤卿的嘱咐,把宝剑裹在黄绸子里,放在怀中,骑马出城。存肇部下的禁军们见了这极其显眼的黄绸,无不侧目而视;来观的百姓也纷纷指道:“那个手捧尚方宝剑的,无疑就是钦差了!”给董晟赚足了不少风头。
存肇却疑虑重重,故意放慢了马速,离得董晟远了,便稍稍歪过身子,与旁边的心腹悄声言道:“董晟本乃一介书生,入仕未及半年,如今出镇地方,是叶永甲无可奈何之举。然而毫无慌张之态,临事竟有如此手段,恐非他一人所为。”
那心腹答道:“此人每日都在兵部,叶、蔡两贼自然趁机教他,行事的方法必已牢记在心了。”
“我看不然,”存肇向前方冷冷地望了一眼,“边关与京师情形皆不相同,需得随机应变,岂能容他一板一眼的行事?”
“您是说……?”
存肇把手一攥:“定有书信之类的东西带在身上,以帮他摆平眼前的威胁。”
心腹啧啧嘴:“有可能。但他性格稳重,这些机密之事如何探知?”
存肇捂着嘴说:“昨日我问过陈尚书这个人的来历,他是京畿人氏,在此处颇有旧交。你可偷偷溜出队伍,到这周围寻访几遍,若有一二可资利用之人,务当带来!”
心腹拱手示意,就趁着街衢拥堵的时候,混入百姓堆里,进了小巷;存肇左顾右盼,佯装不知。
队伍行及一日,天色俱黑,月亮直要升到中天了。打量着将到二更时分,存肇便劝说董晟,且停了赶路,在驿站里休整过夜。董晟即听从此言,约住马匹,率全军进入驿站。
又忙活了一小会儿,住处才算安排好了,众人此时都困乏不已,当即在房间里倒头睡去,只有存肇一人还向厨里要了点熟食、冷酒,充当夜宵。
他并不比旁人要精神多少,但为了等京城那边的消息,他不敢放松警惕,只借助那几口残酒使自己稍微振作。
存肇正啃着拿在手里的香肠,忽听有人敲窗,顿时兴奋起来,连忙把满手的油往衣服上一擦,贴近窗户说:“不用问,只管进!”
外面的人走了进来,他正是今早派出去的心腹。
“你可寻访到人了?”存肇握住他的双手,急问。
“禀司禁,在下到了董晟的乡中,结识了一位老先生,姓窦,是董晟童蒙时的教师,他说和这董大人极其交好,我就带了他来。”
存肇大喜,瞬间将疲乏的情绪一扫而空,点着头道:“好!那你就让他进来!”
“小民窦大,参见司禁大人!”
只见那窦先生穿着褐色的布衣,头顶一个破旧的方巾,满头花白,脸上皱纹横布,全无色泽,下巴上还留着一小撮山羊胡。
存肇微笑着道:“老人家莫要行礼,本官正要有求于您呢。敢问您多少年纪了?”
窦先生颤颤巍巍地行走两步:“小民六十有六了。”
“哎呀,这么大年纪,一天里走这么些路,身子骨还受得了?”存肇一面故作惊讶,一面问心腹,“现在什么时候了?”
“看天,大概过了三更。”
“不碍事,不碍事,小民跟着这军爷走大路,途中还用了马车,并不算辛苦。”
存肇道:“那就好,接下来该谈谈正事了。本官来请您,就是为了您曾经的学生。他这个人比较稳重,虽和我关系不错,可不太相信我手下的军士;而我的部下亦觉他资历浅,瞧不起他,我左右为难,常常调解不开。怎知最近又出了谣言,说他私下里藏了一件公文,心怀不轨。军士们因此喧哗,对从明的恨意愈加深了。”
“若打算平息这场争端,必有证据,方可令人信服。但我不敢直接去问,怕他误会了我的用意;就想让您老去探一探口风,看看能不能得到这件公文。当然,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只把内容记下,回来告知于本官。只要双方的隔阂解开,对谁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窦先生还有些发愣,那心腹又按着他的肩膀说:“您找一点家里的借口,和他攀上话就好了。切记,不要暴露你的目的,更不得牵扯存司禁一个字。”
窦先生叹息道:“草民不需找什么借口,我治家无方,兼次子行为浪荡,惹下一场官司,急需钱财救急。听说您会赏草民银子,草民才不惜奔波而来。”
“你要多少钱?”存肇将酒喝光了。
“嗯……三十两。”窦先生轻轻抬起眼皮。
“好办。”存肇从袖中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摁在桌上。窦先生眼睛看直了。
“我随董从明骑马上任,急切备不得现银,只得拿这张票在身上。你回京师兑吧。”存肇冷冷地说。窦先生万分欢喜,磕头谢恩过了,被心腹带了下去。
“都该起来了,都该起来了!”
随着清早的几声鸡鸣,董晟迅速地爬起床,走出屋,一间一间地敲着门。可是他连喊了好几下,依旧听到了不少的鼾声,心中烦了,就在廊上徘徊。
“大人!”
忽听着背后一声大喊,董晟转过身来,见驿吏押着一个老头,到他跟前禀报。
“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