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心腹顺手将字条拿了出来,书办看了,身上一震。
“这……这万不得行啊军爷!”他焦急地大喊着,带了一点哭腔,“前线要这么多银子,叫我们怀安凑十年也凑不齐呀!”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心腹用略带嘲弄的口气说,“怀安一直是辎重所在之处,各地的钱粮都源源不断地送到你们这里,名为小县,实则与州府无异,甚至比他们拥有的还多。怎么近年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军爷,这实情我不知能不能说……”书办抬起眼问。
心腹背着手,在他面前慢慢踱步:“你要想保住性命,便老实交代。我也保证,除了存司禁,我绝不会告与他人。”
“好、好的……”
书办已被吓得魂不附体,怎敢再行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禀道:“怀安若是边境上的一个小县,倒也罢了;可偏偏得到了这些‘殊荣’,军府也设署在此,才变成人人盯上的肥肉。由于那时府库充足、钱粮堆积,军中却并不急需,县里的官吏就起了贪念,从里面拿了不少银子。知县老爷还好,拿得不多,且大部分用来奉承上头了;我一个管刑房的,没法正大光明地染指府库,只跟着沾了沾光;最可恨的是户房,贪得最多。这就是县里的情况。”
“县外的呢?”心腹追问。
“县外的不甚清楚,但见着大同知府也派人来讨要,估计还有更多人。如此一来,人人都想着取走一点,不甘居于人后……日积月累,到了如今,府库里就空无一物了。大家这才顿觉后悔,害怕为此丢了官儿。”
心腹不屑地冷笑起来:“吏治如此败坏,后悔必然也悔不长久。等到朝廷的钱粮再来,把这些就抛之脑后,仍旧鲸吞虎噬,不改作派了。”
书办不间断地点着头:“您教训的是,但这钱是追回不来了,还望您高抬贵手,指给一条生路!”
“放心,我不是到此匡扶什么正义的,”心腹站得累了,回身一屁股坐到圈椅上,“毕竟是你们的私事而已。我的目的,是叫您劝劝县令,和存公合力办一件大事。”
“什么叫……大事?”
心腹立即说:“董晟的要求苛刻到这种地步,足使天怒人怨,难以执行。如果怀安的大小官吏想保住脑袋,必须与他作彻底的决裂——暗自扣押钱粮,封锁消息,令董晟无计应敌。一旦绥狄丢失,罪行问到他的头上,你们将相安无事。”
“尽管下令吧,小人该怎么做?”书办的眼里重新现出了凶光,毫不犹豫地向他表示了效忠。
“知县任一县之长,势必慎重,不肯冒着灭族之险。你不可轻易直谏,当先向身边的同僚传播,引起县衙的混乱;知县受此影响,心中定然惊恐,向汝等询问。此时,你再添油加醋地解释一番,使他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那整个怀安就将上下齐力,不会再有摇摆不定的官员了。”
“小人依计行事。”书办紧紧抱住双拳,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存肇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计谋的实施上,极力注视着怀安城内每一刻的风吹草动,似乎忘却了还在军中的董晟,对朝廷派来的信使不加拦阻,容他顺利抵达了绥狄,与董晟相见,交了书信。
董晟把文书拆开看时,见纸上的文字并不轻松,反而充满了对局势的忧虑,提醒他‘存肇奸猾过人,这退入怀安一举,是要掐断粮道’,并给予了多条建议,令其按着吩咐行动。
董晟本觉得存肇不足为虑,如今听了叶永甲的话,才登时警惕起来,冒出一身的冷汗。他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便将信中建议全记在心头,随之一把烧毁,急召张成怀来议。
“下官拜过监军。不知……何事当议?”张成怀略带犹豫地作了一遍揖,又打量他几眼。
“看看这个吧,”董晟拍了拍身后挂着的地图,用手盖住最前方的那道防线,“我想退保怀安,放弃绥狄的这条防线。”
张成怀双眉渐皱,冷冷地回话说:“董监军,恕在下无法明白您的用意。绥狄处在敌咽喉之处,进可攻,退可守,若主动舍弃,不仅宣化收复无望,内地郡县也必遭抢掠,再无宁日。”
“如果我命令你执行呢?”董晟放下手去,严肃的目光冲着他。
“那就请监军先砍了我的头,”张成怀平淡的语气里带着斩钉截铁的狠绝,“只要张某在,绝不能容许任何人拿着边防做党争的文章。不管您是陈党……还是叶党。”
董晟听了,非但不怒,还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可也就是一刹那,又变为无奈的神情,重重叹息:“张都督,你的忠心可嘉,但本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刚才兵部派使者前来责问,怪我放走了存肇,不肯与他拼死争斗。还说如果不能清除陈党,打造一支听命兵部的队伍,就不发一粒米、一厘钱到此,现已将拨发的钱粮停了。”
“所以,没钱养兵,我又不想激起内斗,只有收缩边境算是唯一的办法了。”
张成怀沉默了,他慢慢走近那张地图,抚摸着图上细致的纹路,陷入沉思:‘我料此人是在故作姿态,收买人心,未必句句都有真情流露;但党争之事恐怕不假,不然怎会轻易放弃绥狄。’
‘不论如何,保卫边防重镇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