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独自陷入了悲痛当中,几个人都不敢打搅他。崔乙虽然意志消沉,但看着明晖光等人都不去管,怕因此影响了大事,便毅然进劝道:“叶大人!蔡老临死前说过,叫你莫要为他误了事业,您却在此作儿女子态,岂不令蔡老寒心?若再这般浑浑噩噩,又何以将陈党之恶、蔡老之冤大白于天下!”
说罢,只见叶永甲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泪痕纵横,不禁使他吃了一惊,慌忙垂手而立,不再言语。
叶永甲双眼无神,仍旧是在发愣。这些道理他已听了无数遍,可如今他渐渐变得摇摆不定,怀疑这或许仅是对心理的麻痹。毕竟他一路走来,对理想的坚持从未变过,为了它,可以去结党,可以去兴党狱,偏执到毫无底线;但换来的,却是挚友们接二连三地离世,足以遗臭万年的骂名,以及看不清出路的远景。
尽管脑海中的声音还隐隐地提醒他要振作,但他真的感觉到疲惫了,好像在强拖着一副残躯前进,丧失了求索的意义。
“蔡老也许是解脱罢,”叶永甲自顾自地呢喃着,“如果我替他死了,能搏一个壮烈的名声,然而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的职责,要亲眼看到野火燎原。”
明晖光眉间一耸,如被触及了内心似的;崔乙则叹息一声道:“既为野火,谁能料它必定是向这里烧呢。”
万羽之亦道:“是啊,局势尚得挽救,大人不用如此悲观。对了,史大人方才辞职,将要出城了,您最好去送一送他,别顾自哀伤了。”
“他?”叶永甲抬起眼睛,表情初时还沉重,随后就放松了下来,“亏他能想得开。急流勇退,早日远离这名利场,自为明智之举。你我都去与他告别吧。”
说罢,嗟叹起身,拍了拍崔乙的肩胛,与他相视了良久;后者不知缘故,只得跟他一齐出了衙门。
天色将暮,最后一抹夕阳紧紧贴着天际,几乎平照在大地上,光泽泼洒向城外的野草,宛如片片的碎金在耸动。史修慎高扬着马鞭,正欲快行,忽听身后有人喊道:“明真兄!”
他连忙将马辔一控,那匹马的前脚便高高抬起,仰天长嘶。
“原来是廷龙!”史修慎下了马,跑近前行过了礼,“你出狱之后,身体可无恙?”
叶永甲笑着摇了摇头:“我此前就患着病,身子骨弱得很,被他们扔进狱中,更如雪上加霜。幸好时间不长,陈党也未用什么折磨的手段,算是勉勉强强了。”
“那我心里放心多了,可以走得更干脆了!”史修慎吐出一口气来,畅快地发出爽朗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叶永甲好久没听过了,一下子就把他拉回到了陈州的那个傍晚。
“史司禁何必走得这般匆忙,叫叶大人差点儿没赶上。”崔乙在旁边说。
史修慎道:“没办法呀。我与廷龙的交情是满朝尽知,这回又帮了他一把,陛下对我的猜忌更深了。我察觉到这层心思,就只有脱身一法了。”
叶永甲不禁叹道:“明真身为武人,不能一心为国,却整日被那些明争暗斗左右,活得多么煎熬……我看走得正是时候。只可惜我们再无机会见面了。”
史修慎轻轻一笑,仰头望向了天空:“生死离别乃人生之常事,无非早晚罢了,谁能违抗?只需记得曾经交情一场,足矣。还是那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叶永甲笑道:“史兄总是念叨这句话,看来我到九泉之下,也要记得了。保重!”
史修慎郑重地抱住双拳:“保重!”说罢,转身上马,喊一声“驾!”,便同伴当离开了。叶永甲遥以目送,见他苍白的头发在夕阳下尤为明显,看起来更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了。
“走吧。”
叶永甲不胜慨然,在原地站了须臾,才招呼着崔乙等人返回城去,忽见墙边落下一顶轿子,仆从搀着一位大官出来,竟是曾粱。
叶永甲本不想理会他,怎奈被他大声叫住:“叶大人!我的官职都被免了个干净,犯不着和您作对了,还这么大气性作甚?”
叶永甲用冷眼一瞥:“蔡老评你是守门之犬,果不其然。丢了官就这般和颜悦色,平日的‘刚直’到哪里去了?”
曾粱连忙赔笑:“唉呀,叶大人啊,朝堂上的事,不就是装个样子嘛,何必当真?何况我现在是坚定站在您这一边的,陈党的伪君子嘴脸,我算是彻底看清了!您若需要我,曾某当尽绵薄之力!”
叶永甲厌恶与此人为伍,正要出言驳斥,见崔乙使了一个眼色,便不再言语,任凭他堆笑答道:“曾大人,我们叶公绝不是小气的人,当初的恩怨就放下好了。您既有归正之心,我等亦不可无情义。您居住的州府,我们会仔细打点一通的,保证您不受刁难,异日必有东山再起之机。”
“廷龙……是这样想的吗?”曾粱看叶永甲还冷着个脸,心中不免犹存疑虑。
崔乙一扯叶永甲的衣袖,他只好顺水推舟:“没错。”
曾粱登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连作深揖道:“多谢,多谢……曾某素来知恩图报,日后定为叶公建一大功!”随后又奉承几句,永甲听得极厌,匆匆与其告别。
“和巽,此人诡诈多端,难加利用,不知坑害过我们多少次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