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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葵的葬礼快要结束时,笼岛才姗姗来迟。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干燥的空气穿越林荫,裹挟着被热量蒸发的青草味道,滚烫且炙热。

藤原夫人攥着一方白净的手帕,唇色乌白,哭声从她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高亢且荒芜,那是痛得全身都要四分五裂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哭声不断拉扯着旁人的听觉神经,随即而来的是极富传染性的钝痛。

可是真由也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她被往昔的岁月困住了,被无数扑朔迷离,至今都没能沉冤得雪的问题捆得密不透风,周围是竖起的四方透明的壁障。她的五感模糊迟钝,像是被一根脆弱的线牵住的风筝,静谧地飘荡在躯体之外。清醒而充实的行动力让真由也像是一架被过度润滑的机器。藤原夫人弓着身子,伏在盛着儿子衣物和骨灰的棺木上呕吐一般地嚎啕大哭。

可惜藤原的尸首被毁得几乎面目全非,其毛骨悚然的程度绝非“意外事故”或是“严重车祸”能够解释。为了规避非术师不必要的恐慌,上层一早吩咐家入小姐处理好那些非常规的部分,故而直到最终藤原的父母也没能亲眼看到藤原葵的遗容。

那天夜里,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没完没了地下到了黎明时分。乌云仿佛紧追在姗姗来迟的笼岛泉身后,湿漉漉的风从天边吹来,先一步将阴冷的雨意浸透了葬礼现场燥热的空气。

仿佛是生性畏冷,她制服外还裹了层毛呢大衣,灰沉沉得正合下午的天气。笼岛藏在衣领下的皮肤白如垩石,薄得像是枯萎的玫瑰花瓣。深紫色的血管在她手背上形成汇流的河,又像是叶片上四散的经脉。

笼岛颀长的身影落在呜咽默哀的人群后,沉默地凝望着同期灰白的遗照。

生与死,六尺深的泥土竟如此静谧地吞噬了同龄人鲜活的生命,冷酷地将他们与死者分隔开。

明明早些时候还生机勃勃地与她通话的。

现实扭曲而荒诞,真由也指尖震颤,在强烈的情绪波动下突兀地泛白——如果这一切不过是个蹩脚的谎言,她愿意用一生来交换思慕之人的重生。心脏、肌肤、肝脏、术式……一切。

只要藤原葵能够回来。

那样的烂好人,怎么会就这样消亡呢?就像一阵过境的风,忽地便什么也不剩了。

*

真由也找到笼岛的时候,后者正在笔记本上抄写化学反应方程式。凌乱的书页纷纷散散在课桌上,边角压着一只眼熟的软皮本。她胸口唐突地一跳。黑发蓝眼的少女咔嚓一声按回滚珠式笔芯,线条流畅的按动笔在她指尖嗖地转了个来回,随即掀起眼皮乜她。

教室里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笼岛倏然拾起那本原属于藤原的软皮本,安静地递给真由也。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停顿片刻,有人沉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笼岛的话音轻飘飘落了地。

“再物归原主也应该是交还给藤原的父母吧。”真由也撇开视线,“或者是藤原。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到那家伙坟前看过吧。”

笼岛似乎发出一个细微的语气词。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自从藤原死后,这种沉默总是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笼岛掠过了大段的陈述,将软皮本摆在真由也的桌面上,径自道:“没有那个必要。如果你觉得还给伯父伯母要好些的话,尽管去做就是了。只是想让你留作纪念。”

不知为什么,笼岛的反应让真由也感到窝火。语言在她能够意识到其具体内容前先一步爆发。

“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吗?”

“?”笼岛浅色的眼珠微微动弹,但没有说话。

“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你以为你自己什么都一清二楚吗?”

少女扇状的睫毛抖动一下,像是无声的叹息。良久,笼岛站起身,椅子腿在她的动作下在瓷砖上磨出一声短而尖的鸣叫:“随便你。”她显然放弃与真由也争论,打算先行离开。

哐当——

随着桌椅碰撞的剧烈声响,笼岛座位上的草稿纸雪花似的落了一地。在情绪浪潮冲垮堤坝前,真由也快走一步揪住了笼岛的衣领。

“什么叫‘随便你’‘没有那个必要’啊……你对藤原的死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吗?!”真由也红着眼眶,毫不让步地拎着面无波澜的笼岛的领口。笼岛任由她拖拽着,平和地望着快被情绪击垮的同僚。

“既定事实是没办法更改的吧。藤原死了,不管你怎么无法接受,他都没办法回来。”带着灰调的蓝眼睛向上转动,“痛哭也好,去杀光那群无能的蠢货也罢,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砰,游戏结束——随便你怎么愤世嫉俗,死了只是死了。说到底,也该奉劝你早些接受事实,真由也。藤原只是死了而已,对此我没有什么多余的事可以做——”

“砰——”

笼岛的话音被截断了,戛然而止的沉默在桌椅翻倒的杂乱动静中骤然降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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