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方才那件斗篷只是在风帽上镶嵌了一圈赤狐皮,便已属难得,她一向珍爱。可只看了一眼程瞻洛披着的纯白狐裘,六娘便尖叫着扯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恨不得踏上一脚:“凭什么?凭什么?”
程瞻洛原本打定主意不要同六娘一般计较,但今日庄夫人一件狐裘,她才发现原来有人撑腰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刘氏不耐烦道:“住嘴!你再哭闹,白云寺也就不必去了。”
六娘委委屈屈去换衣服了,刘氏竭力掩下不耐,和颜悦色对程瞻洛道:“七娘也是,水灵灵一个女郎,怎么镇日尽穿素淡颜色?我还有几件上好的金饰,上头嵌着红宝,水色是极好的。你拿去,配着这件白狐斗篷,一定好看。”
她虽不知为何,但从这斗篷来看,程瞻洛似乎极投庄夫人喜欢,既然如此,结份善缘也无妨。这样想着,刘氏脸上笑意愈发和蔼。
程瞻洛却摇摇头:“多谢伯母好意,这倒不必了。”
“怎么?是看不上我的东西了?”
程瞻洛清脆道:“我阿耶阿娘去世还不满三年,我为他长女,父孝未除,岂能妆饰鲜艳颜色?”
这下刘氏的脸是真僵了。
程瞻洛归到她手下养,的确还不满三年,可她从未正眼瞧过程瞻洛,自然也不会记得她没出父孝。
刘氏刮目相看般望着程瞻洛,这女孩小小一个,总低着头不说话,也从不和六娘争锋,这会子绷着一张脸冷冷吐字,很难叫人想起她才十一岁。
“……是我疏忽了,”刘氏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叫人送几件上好的蓝宝和青玉首饰给你,你打扮过了,再来给我看看。”
上香那日,程瞻洛头插青玉簪,耳间垂下两颗浑圆莹润的明珠,腕上一抹碧意通透的玉镯,纯白狐裘罩了月白襦裙。俨然深秋时节俏生生一抹绿意,清爽极了。
六娘在旁看着,咬碎一口银牙。
往日只有她做主角的份,从没有她避别人锋芒的时候。她爱穿红,满府里就没一个同辈女孩能和她撞颜色的,今日却要做程瞻洛的陪衬。
六娘捏皱了自己穿过两次的丁香色披风,心里像有无数个火团在烧。
她这一口气一路憋到白云寺,又憋着气看庄夫人将程瞻洛招到身边,言笑晏晏。终于,两位夫人一同去听高僧讲经,孩子们则可在白云寺随意游玩。
虽只两家,孩子却是不少。
程达的庶子女颇多,除去程瞻洛,刘氏只带了自己嫡出的六娘和五郎,并庶出的八娘九娘。庄节度家则只有三子,长子便是庄守白,随父出征在外,余下二郎和三郎还小,今日也一并赴宴。
八娘九娘姐妹与庄夫人二子一处玩去了。五郎才三岁,年纪太小,一见没有哥哥姐姐带他玩,当即张嘴嚎哭,又牢牢抓住六娘:“姐姐!姐姐!”
六娘被他嚎得心烦,偏偏小厮婢女们都在一旁看着,这会甩下了五郎,回去必遭母亲责骂,正在心烦意乱之际,五郎的乳母赶忙说:“五郎,咱们带了兔子,抓兔子玩好不好?”
五郎欢呼一声,跌跌撞撞下地,便朝着一团雪白的兔子直冲过去。他虽幼小,平日吃得却好,圆滚滚一个横冲直撞过去,对兔子来说不啻地动山摇。
五郎伸手一抓,兔子跑得倒快,一下转了个急弯,五郎只抓到一撮兔毛。
几个冲撞下来,空中飘着兔毛片片,倒好似下了场雪。
程瞻洛原本找了个地方躲清静,对着秋风中瑟瑟的黄叶发呆,只听喧哗声越来越近,有人跑,有人叫,还有人拍着巴掌叫五郎快追,再看包围圈中心是只瑟瑟发抖的白兔,不由大皱其眉。
白兔终于钻进一丛密集的灌木,五郎迟疑片刻,正犹豫方向,便有人为他殷勤地拨开丛生的枝条。白兔受了惊,一个猛子扎进程瞻洛裙裾下,伏在她鞋面上瑟瑟发抖。
程瞻洛能透过薄薄的几层布料,感受到一个小生命狂跳的心脏,它正试图将自己尽可能蜷缩成一团。暖乎乎,又小小的一团。
“呀,”拨开灌木,五郎却没看见想要的兔子,只看到一个不熟的七姐姐,张开嘴便哭,“我的兔子!”
六娘循着声音过来,一眼便看见程瞻洛,两人同时皱了皱眉。
不是冤家不聚头。
“你看见五郎的兔子了吗?”
程瞻洛左右看了两眼,顺势带着裙裾下的兔子朝野草更茂盛处走了两步:“什么兔子?佛门清静地,还是莫追兔子了,免得惹了佛祖生气。”
“你倒来教起我了?”六娘一下被戳中了怒意,从出门时到现在积攒起的火气霎时燃起来,“你凭什么对着我指手画脚?还是你就想和我作对?我今天还非要找到这只兔子不可!”
“什么兔子?”程瞻洛也寸步不让,“我都说了,没看到!”
两人瞪视着彼此,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一旁立即有仆妇陪笑道:“兔子想必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