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没有说话,他神情始终平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开口时,穆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轻笑道:“悠儿很像秦娘,从长相到脾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贪玩,跳脱,在家一点也待不住,天天只想往外跑。”
穆老似乎陷入回忆,眼中泛起泪光。元裳始终未发一言,而是静静等在一旁。
穆老深吸了一口气,道:“秦娘是从草原逃出来的,那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秦娘刚开始就像一只逃出虎穴的小鹿,总是瞪着她那双大眼睛,终日惶恐不安。她最初始终不信任我,即使我收留了她并承诺会护她一生……后来,秦娘和我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我们都对草原只字不提。因此上次你问我秦娘的身世我才有所隐瞒,实在是对不住了。”
穆老诚恳地对元裳躬身道。元裳极不适应这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这副做派,她连忙也回了一礼,道:“无妨,不碍事的。”
元裳想,究竟是怎样深刻的爱意和在乎才会让穆老即使在秦娘已经死去多年依旧要为她保守秘密?她又想,静雅公主执着于附身穆悠,究竟是因为思念秦娘还是出于对穆悠的恨?
说来也怪,在穆老眼中,秦娘因帝皇而死。在静雅公主眼里,秦娘又因穆悠而死。
元裳道:“等我们日后去荒境了,我会再留心找找穆悠,若是找到了,我就将人带回穆应村。”
穆老的腰自从弯下去就再没起来,他用苍老的声音道:“那就多谢了。”
这天夜里,熊熊的火光燃烧了一整晚。元裳几次醒来都能透过窗户看见外面跳动的火苗,静雅公主的干尸被皮肉连着筋骨烧成了一小堆骨灰,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特制的坛子里。
坛子里理所当然地没有静雅公主的精魂,但赵有风一行人仍旧装模作样地对着坛子摆阵作法,足足念了好几个时辰的经文,用以超度。
在这等大规模的阵仗之下,村民们全都觉得心安了。一夜之间,穆应村回到了往日的安宁祥和。村民们养鸡的养鸡,种地的种地,有时遇见屠魔者甚至还会聊上几句。
与此同时,赵有风还是没放弃寻找羽人。连日的蹲守倒真还给他歪打正着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赵有风回到客栈里神神秘秘地召集起弟子,再神神秘秘地讨论起要如何排兵布阵,在羽人飞过时逮下来一只了。
当然,这些信息都是通过高愠从青嵘派的一位小弟子那里借眼得来的。
按照高愠的说法,出村往右走二十里,再往左前行十五里。在茂密的树林里,有一片却稍显不同,枝叶不如旁的繁茂不说,树枝也有几处折断,赵章桐攀上去一看发现树梢上隐蔽藏着些食水。经过几名师叔推测,这里多半是一个羽人中途休息的据点。
这天吃过午饭,就在元师父懒洋洋地回到房里打算午睡时。青嵘派上下鬼鬼祟祟地出了门,在一阵几不可闻的细微脚步声之后,元裳贴着地面的头抬起来,问:“他们走了,我们去不去?”
“当然去了,”高师父蹭地一下站起来,道:“好事哪能全让他们占了?”
就这样,青嵘派一行人悄摸走在前面,不远的后面,还跟着更静悄悄的元裳一行人。
午后的村庄静谧不已,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让人实在提不起斗志来。在树下蹲守半晌的青嵘派之中,竟有个小弟子打起了哈欠,嘴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闭上就传来赵有风的一声训斥:“都警醒些!羽人随时都会回来歇脚。”
打哈欠的小弟子讪讪地闭上嘴,把手伸进衣袖里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而不远处的元裳一行就显得悠闲自在多了。四人找了一处最为隐蔽阴凉的角落,窸窸窣窣地支起一张吊床,一边吃着元师父带的花生米,一边留心着青嵘派那边的动静。
“真要打起来了动静一定很大,”元师父躺在吊床上晃晃悠悠,“本道可等不了了,先眯一会儿。”
元裳望着一丝微风也无的茂密树林,伸了个懒腰,道:“放心,捡漏的时候一定叫你。”
就在这个毫无异响,更无异动的时刻,她腰间的日月宝珠突然毫无征兆地簌簌抖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