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夫人恹恹地靠在后院的胡床上,起因是对面食铺有食客在篱笆院里打叶子牌。姜南小心翼翼给她手掌涂一层膏药,嘴里柔声数落着:“阿婆,切莫再如此上火,今日这遭事着实是不值当,你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儿还当心肝宝贝疼着呢。”
林太夫人对赌博简直是痛恨,不可原谅的。那几位年纪轻轻的郎君,前几日才在善和堂医治过,是通宵达旦打叶子牌造成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这会儿没消停两天又聚众打起来。林太夫人恨铁不成钢气愤道:“要打去别的地儿打,在这污了她的眼。”
结果腿脚站不稳,手撑着木香花的藤蔓倒下去,被刺扎出好些血窟窿。
林太夫人闻言轻轻嗤笑一声,“还是留着那心思疼着旁人吧,祖母这么一大把岁数的人了,还得替你寻别的人家。”
说到这个,林太夫人不免想起总是来刷存在感的崔都尉来,姜南生身父母走得早,如今这事也只得他这个做祖母的来上心。论年岁,姜南也已经十八了,林太夫人又轻轻叹息了,低若轻语,“你与那崔都尉——”
姜南神色黯淡,轻轻放下白瓷青鱼尾纹的药瓶,拿过已裁成细段的纱布慢慢的给她的手掌缠上,还是得从实际出发,“只是家世门楣悬殊,不合适。”
门第等级观念颇深的唐朝,市井与士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林太夫人咽下到嘴边的话,挑眉看她。姜南微笑:“儿置于市井之中同样甘之如饴,不拟人间更求事,些些疏懒亦何妨,做一个小郎中也没什么不好。”①
林太夫人想起几年前,还在姜宅里,姜南的阿耶看着一副散漫的样子,面对自己要求将两个阿郎送去应募兵令时,却是带着刚毅的语气,“做个郎中,也没什么不好。”
林太夫人深深看一眼姜南,或许这就是亲父女的关系了。
桃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头有几件碗盏,她把东西放到桌案上,笑吟吟道:“瞧着太夫人和小娘子午食没动竹箸,儿在厨房下了两碗馎饦,现擀的面剂子,可劲道了,太夫人和小娘子尝尝?”
午食那会儿林太夫人刚从对面食铺子里回来,手上扎着刺,姜南扶着她回了后院拔刺上药,桃花来叫姜南却只让他们三个先吃,自己是苦夏本就没胃口,林太夫人则是发了怒还没有消气。
“嗯!”姜南尝了一口,顿时觉得咸鲜可口,叫人食指大动,抬头对桃花道,“什么时候偷师的这手艺?”
桃花咧嘴笑,“小娘子每回去一缕炊烟,周大郎都会兴冲冲的开炉给我们做饭食,有时饥饿难耐,便去一边等一边看。”
姜南点点头,吃完了馎饦,又喝了一大口鲜浓的汤汁,吃饱喝足,过了未时,善和堂又迎来一波高峰期。
因着暑热天气,身体本就不适的病因醒过了劲儿,一股脑都爆发出来。加之善和堂先前积累的名气,看病的人属实不少,即使加上阿景,也忙的不得消停。
一缕炊烟管事的是个让姜南极省心的人,因刚开业那会还是大肚能撑起外袍鼓鼓囊囊的身材,半年的光景,突出来的将军肚小了一大圈。他自己就是那儿的活招牌,姜南每次看见他推销似的口吻,说有均匀体态的功效,都不由往后躲了躲,焉知不是劳累的缘故?
一缕炊烟的生意这会儿更盛,长安人甜腻荤腥吃多了,总是特别想念清淡那一口,却又不想食之无味,用些糕点与冷淘对付过去,独具一格的口味在此时为人所喜爱。
伴随着络绎不绝看诊来的病患们,还有一位客人。
土酱色的圆领纱袍,倒三角脸,吊梢眼,脸色是长期伏案不见天日的白净,瘦瘦弱弱的身子显得袍子格外肥大,身后跟着两位侍从。姜南眯起眼想了下,那日在吏部牢狱里,后来被沈侍郎请过来两位中的其中一位!
姜南看诊完,走到桌案前,笑问:“贵人找儿有什么事?”
对于不是第一次相见的小娘子,却还不知道自己是吏部主事,脸色颇有些讪讪,只含笑道:“那日小娘子的医术甚好,于我们侦破案情很有助益,沈侍郎托某来答谢小娘子出手相救之情,这些是沈侍郎交代送来给小娘子的,也是上官批下的,还请小娘子万勿推辞。”
说着一抬手,后面侍从把木匣子奉于桌案前。
善和堂厅堂不大,听闻此人是吏部的官员,不少人都侧目过来,又听到说是来答谢小娘子出手相助,看着桌案上的木匣子,少说也能放下几十贯钱。能给朝廷出力,医术定是没得挑头。那自己也算是没来错地方,合该这姜小娘子赚钱。
姜南如今在钱财方面是不短缺的,就拿疫病之后的调理,香药,还有一缕炊烟逐渐步入正轨的生意,尤其是近一个月,算了一下,竟有上月的三倍多。
但姜南也不是把到手的钱财往外推的人,客气笑道:“不过是医者本份,出诊本不用这些诊金,眼下倒叫儿却之不恭了。”
“其实,还有一事,可否请小娘子进内堂详谈——”主事看着厅堂内的人,略有犹疑。
看来涉及案情,姜南缓缓点头,让桃花奉了茶引子去后院桌案上。
姜南自认是个行事规矩的郎中,治病救人也是尽心竭力。只是对于这位吏部主事所说,让她在医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