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花巷同京城其他街巷一样,是有夜禁的,深夜连灯火也无,但一只气势汹汹的队伍却打破了寂静。为首的人穿着官服,似乎衙门的人,提着的灯笼上也写着府尹衙门的字样,后面带着几个衙役,都执着火把,直奔巷尾。
犬吠声惊醒了整条巷弄,罗氏披衣起床,喝止住了自家的大黄狗,曹升常年执勤,她带着孩子在家,所有养了一条大狗守家。她本来还以为是公事,也许是来找自己家的,毕竟巷子里只有曹升是在官府做事的。
但那队伍直奔巷尾而去了。
罗氏心想不好,多半是郑家,她到底是见过世面,胆大些,匆匆换上衣裳,就跟了过去,邻居也有不少人醒了,但都只敢在窗户后探头探脑的,只有几个叫花子在郑家外面看热闹。
衙役进去,直接把郑云亭拎了出来,他喝了酒,本来就是个文弱书生,被两个衙役拎着,一脸懵懂。洛娘跟在后面,还要追问,罗氏连忙过去,拉住了她。
“衙门的人办事,不要纠缠,纠缠也不会告诉你的。”她低声劝告她:“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别上前去,明天我托人去打探,郑相公为人老实,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郑云庭的酒也被拖醒了,回头看着洛娘叫娘子,见她要上来,连忙道:“别过来,你在家等我。”
“好,我在家等你。”洛娘满脸焦急。
“你放心。”郑生被带走前只来得及留下这一句。洛娘跟着走了一段,到底追不上,只能看着丈夫被他们带走。
罗氏陪着洛娘坐在家中,见她虽然担忧,但并不慌乱,也暗自纳罕,心说果然读书人的娘子就不一样。
“我看,多半跟贡院的事有关,我家那口子现在还没回来呢,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罗氏一边做针线,一边劝她:“依我看,不如劝郑相公别考了,横竖考了这多年都没考上,今年还惹出祸事来了,不如收了心,做个教书先生,平平安安,多好。”
“嫂子说得对。”洛娘垂着眼睛道,灯光照在她脸侧,看不见她眼中神色,罗氏叹息一声,知道她心思重,也不再劝,只留下来照看她不提。
郑云庭被拖进府尹衙门,京城的府尹他也见过,是个姓姚的大人,据说是六皇子魏王的母舅家的旁支,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如今他却站在案侧,刑案后坐着的是个陌生的大人,比姚大人还年轻两岁,一身文气,虽然简装易服,但也看得出气质华贵。
“郑云庭。”姚大人喝道:“你可知今天召你来,是为何事?”
“后生不知。”郑云庭不卑不亢地道。
进过春闱的举子,见官是可以不跪的,免得日后成了同僚,见了尴尬,虽然郑云庭连考三科都不中,但身份还是在这里的。
“放肆。”姚大人是审惯了案子的,当下就要逞官威,被那个年轻的大人制止了,只听见他道:“郑云庭,我知道你是春闱举子,是有志向的人。今日召你过来,不为别的,就是问问你,贡院中发生了什么?”
“大人问的是哪一天?”郑云庭抬头问道。
他虽然文弱,却不傻,贡院最后一晚的大雾,以及曹升来问过他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后面又听见人群慌乱起来,显然是出了大事。
“当然是最后一天。”姚大人道。被那年轻大人纠正道:“准确说来,是最后一晚,贡院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封锁贡院,你是在贡院中应试的人,你应该知道。”
郑云庭没有回答。
“说话!”姚大人喝道,他拍响了惊堂木,道:“你别以为你是考生,这里就动不了你,这里可是府尹衙门,你是京城人,应当知道衙门的厉害!”
郑云庭抬起头来,看向书案后的那年轻大人。
“贡院是由圣上指定的主考官负责,就是陈云驰大人,大人想知道贡院发生的事,只要问他就行了。要是他不说,而大人又有资格知道的话,只要上书一封给圣上就行了。”他站得笔直,质问道:“大人深夜抓我过来,问贡院的事,律不是律,法不是法,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大人是管贡院的人吗?朝廷法度给大人追究贡院的权力了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按朝廷法度行事呢?如果不是,大人凭什么抓我呢?”
他这一番质问,把刑案后的人问得无言以对,姚大人都忘了拍惊堂木了,过了半晌,才怒骂道:“好大的狗胆,不仅不老实交代,还质问起大人了,你知道大人的身份吗?是你这样的穷酸书生敢冒犯的!”
“知道贡院发生的事的,肯定是贡院的人,几位考官里,陈云驰大人,陈宏诚,何子珩,都是陈派的官员,唯一和他们不一条心的,只有你了。我没猜错吧?”他抬起眼睛,看向书案后,一字一顿报出他名字:“叶璟大人。”
“你放肆!”姚大人还想再训斥他,但刑案后的叶璟已经站了起来,笑道:“头脑清楚,又有急智,是个聪明人。只是不知道你这聪明人的文章,写得怎么样?”
一般人都要当他这是夸赞,但郑云庭听得懂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