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家里的大门被推开。
顾津亭坐在沙发上回头:“回来了?”继而皱起眉,“怎么弄成这样?”
黎窈低着头,身上的白色毛衣开衫沾了泥水,牛仔裤上也是一片泥泞,全身上下狼狈不堪,她蹭了蹭眼睛,说:“从舞剧团出来的时候,没留意水坑,摔了一跤。”
顾津亭走上前:“摔哪了?我看看。”
他查看黎窈的四肢情况:“手关节,脚关节,有哪里疼吗?”
黎窈摇摇头:“不疼。”
“有没有哪里受伤?”
黎窈顿了顿,才抬起一只手,露出掌心上面一小块带着血丝的伤口:“手心,擦破了。”声音带出一丝压不住的哭腔。
顾津亭检查下来发现她的衣服裤子都没有破损,确实只有手上一点皮外伤,他松口气,好笑地看着抽鼻子哽咽的小姑娘:“都多大了,还因为摔跤哭鼻子……”
“哥哥找点药给你擦?”
他牵着黎窈走到沙发坐下,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箱,拿着棉签蘸取了碘酒:“可能会有点疼,哥哥轻点。”
他一边小心翼翼给黎窈手心的伤口消着毒,一边抬头看小姑娘的脸:“今晚去排练,不开心吗?”
黎窈垂了垂眼睫毛:“不开心。”
“导演欺负你了?”
“不是,是贺知晓也来了。”
顾津亭手上动作一顿,继而笑了笑:“哦,真那么讨厌她啊?”
“……”
顾津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之前不是说你们已经挺多年没见过了吗?那,既然是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不就好了……”
总不能见她一次,就回来哭一次鼻子。
黎窈突然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眼眶有些红:“哥哥,我过不去……”她原也以为过去了,她以为重新面对贺知晓,她已经可以做到不恐惧不害怕,但贺知晓简简单单一句话,还是将她拉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肮脏泛着臭气的操场厕所,她蹲在洗手池旁,被她们摁着扯开了湿漉漉的校服外套……她走不出去,她也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嗯。”顾津亭避开她的目光,声音有些冷和低,“哥哥只是觉得你这样自我折磨,没什么必要。”
黎窈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里越来越凉,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哥哥,我跟你不一样。”
“……”
“我心眼子小,喜欢一个人很多年,记恨一个人很多年,这样的事情,在你眼里看来可能很奇怪很可笑……”
“哥哥只是希望你往前看。”
黎窈擦了擦眼泪:“那我宁愿被困在过去。”起码,过去的顾津亭,不会这样冷漠地嘲笑她的感情。
“随便你吧。”顾津亭起身将擦了药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弄到水。”他顿了顿,“还有,我过两天要去海州出趟差,前后可能得一周左右,你晚上记得自己锁好门再睡。”
黎窈回到房间换下衣服,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蜷进被窝里,一闭上眼那些回忆又开始纷至沓来,被扔到教室地板上的书包,同学惊讶又带着鄙夷的议论声,赵老师失望的目光,爬满了管道飞虫的洗手池台面,还有沉进泳池底部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
黎窈猛然睁开眼,她爬下床,将包包上的护身符取下来握在手心里,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她侧耳听到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啤酒罐拉环被拉开的声响,黎窈迟疑了一下,走出去,便看到顾津亭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手里握着一罐啤酒,正仰头喝着。
顾津亭不迷恋酒精,很少在社交场合之外的地方喝酒,会不会是因为她刚刚的话惹他不高兴了?
黎窈犹豫了下,正想上前。
突然顾津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将啤酒罐放在一旁的小机上,然后懒洋洋地接起手机:“唐医生,这个点您不哄小孩睡觉,打电话找我干嘛?”
唐医生?是唐一听打来的电话吗?
“还真把我当你的实验对象研究了?”顾津亭散漫地笑着,“这样子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向唐医生收取点研究费啊?毕竟你每次收我的咨询费可没怎么打折……”
对方不知道又说了几句什么,顾津亭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可能,唐姐,我说过的,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妹妹……”
“……”
“没错,我们的婚姻也只是暂时的,所以以后这种话,不要再在她面前提了。”
黎窈的脚步停住,她觉得周身一阵冰凉,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茫然,一瞬间她有点分不清自己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黎窈呆呆地回到房间里,缓了好一会儿,一颗硕大的眼泪从她眼眶滴落,她坐在床边,捂着眼睛咬住手指无声哭泣,她哭得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能挡住这种无孔不入的绝望与痛苦。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