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宫广间,遥辞来此等候岁聿岑出关。
青冥中分登云阶,整座石台借岩生势,越向上越是孤寒,遥辞走走歇歇才断续登到顶,眼前居室一半嵌进山体,一半筑成木屋,倒像是个潦草的鸟巢。
陇首风急,她坐到木屋外平台上数了一会儿台阶,掐算着差不多是这时候,提前起身整理好衣衫,转过身等着屋门打开。
垂天之云变幻无常,却突地卷似一方风眼,呼号的风尽数吸入其中,两山之间飞鸟箭一般疾掠而过,啾鸣声不绝于耳。遥辞抬手遮蔽一下视线,放下衣袖时,岁聿岑的鹤羽已近在眼前,他对自己的出现并不意外,那双如泉冷冽的眼依然无波无澜,却始终把掌心攥紧,一句话也没有过。
遥辞低头看去:“师尊握着什么?”
岁聿岑声音疲倦:“风。”
遥辞瞥向身下凝滞的云,猜测岁聿岑还以为自己弱不禁风,便轻道:“我不怕风。”
岁聿岑微微张手。
飓风陡起,遥辞觉得有一刻自己双脚离地了,好言相劝道:“攥住攥住!”
风止声歇,岁聿岑负手向后,定睛在遥辞脸上,淡淡笑了笑。
遥辞抓住他的鹤羽,回首晃向崖边成团的云,见两山之间连一只鸟也难以飞渡,的确半点风都没有,这才松开了手。
“弟子前来恭候师尊出关,倒被师尊当成了乐子。”她向下迈步,察觉出岁聿岑这一番休整并没有养足精神,反而像预知会有什么事发生,草草中断了闭关。
想来确有一点符合,姜虞芍私吞了魔修屠城的信息,暂时得以保全太一派弟子。想来只有手握剧本的自己能理解这等行为,纵使指派弟子去,只是让他们白白送死,但在其他人看来坐视不理无疑是冷血之举。
这一决定使得姜虞芍被关了禁闭,惩处还没落下,往日想必都是她来迎接岁聿岑出关,所以岁聿岑才会着急吧。
“师尊这三年来鲜少露面,弟子攒了不少问题想要请教。”遥辞走在岁聿岑身侧,低头从他羽衣下穿过,转到另一侧,“师尊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先前在飞光斋见他浴血,以为只是偶然,不想竟伤得极深,方才走在他右侧,依稀看得见旧伤处洇出了血迹,原来一直未能愈合。
“相与因果,难以自愈,许有千二百年。”岁聿岑平静道,“已不痛了。”
习惯了岁聿岑用哑谜来回答的问题,遥辞轻轻撩开他这侧鹤羽,好在没有发现更多的伤口。这无情老道实在是能忍,以这样的状态几次出席大会,还装得让人一点也看不出身体不佳。
“师尊身后是偌大的太一派和整个仙林,若不好好休养生息,弟子难免担心。”遥辞侧目仰他,沉默着下到一片云上,试探地落脚穿过,终触到了实地,“弟子近些天回想起许多年前,刚拜入师门时的光景,真是想念,一晃这么快就过去了。”
“嗯。”岁聿岑也陷入回忆,眼中染上了些柔和,“你们都长大了。”
“师尊可还记得见到弟子的第一面?”
对于岁聿岑来说,这一面该追溯到十几年前。说来也奇妙,岁聿岑见到的遥辞,比自己要更早。
遥辞顶号登录到这个世界时,睁眼先看到的是岁聿岑,当时她正抓着他衣袖不松手。然而除去前任宿主做任务的几年记忆,其他回忆都像自然扎根在她身体里,不需要调档播放,可以呼之即出。
巧的是正是在前任宿主执行任务的阶段,发生诸如欺辱男主、痴心岁聿岑等原著剧情,让这一角色的风评急转直下。此前这具身体都是按部就班地修行成长,从被岁聿岑在乞丐堆里拎出抱走,再到岁聿岑第一次摸她的发顶。遥辞不知自己亵渎仙门之长的心思要从何而来,她清晰记得那时自己心里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敬畏之情。
“记得。”岁聿岑喃喃道。
他迈向下的步履有一刻停顿,却也只在刹那。
“你心事太重,怪我疏于开解。”岁聿岑沉沉道,“你的心事总比你师妹多上一些。”
“静修中我想了很多,放下了很多,我想听师尊说上一句心里话。”遥辞有个深藏心底的疑问,她忙忙碌碌这么多年,当事人到底有没有察觉,“弟子有过逾越之心,师尊有过动摇吗?”
岁聿岑神色如常:“不曾。”
是了,他向来清醒得很,怎么会看不透她当时的意图。不过这才更符合无情老道的形象。
遥辞笑起来,她想的不错,自己顶号之后接取任务是辅,修正世界才是主。
“这样,弟子彻底开悟了。”遥辞会心一笑,她当真佩服无情老道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这一答案了结了来此一趟的因,也肯定了她放弃任务的正确。
两人并肩走出云山雾海,终于看得到青霓宫大观,遥辞三步并两步跳下最后一层阶,恭恭敬敬拜别岁聿岑,就向着层阴处抬步。
玉燕金钗随她脚步晃动,在春光裹挟下渐行渐远,岁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