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秉缓缓睁眼,晦暗不明的眸光落在少女娇俏的脸庞。
他是镇魔司的祭司,对妖、魔、修士,都有着一定的了解。
他知道,妖族想要修出人身,是极为不易的。
棽棽看着孩子气,实际应比他年长许多。
但慕承秉仍是拒绝——
“今日,不圆房。”
“以后……也不会圆房。”
棽棽是妖,寿命漫长,总会遇见与她白首偕老的同族。
而他?
一将死之人,又何苦去折这初初绽放的雏菊呢。
慕承秉语调柔缓,尾音轻淡。
与平日相比,已甚是温和。
可再温和的拒绝,也还是拒绝。
棽棽心中似是被人忽地堵了一团湿重的棉絮。
兜头而来的难过,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慕承秉答应了留下,却又不愿与她圆房。
是她不够好看吗?
还是……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少女咬住唇,眼泪扑簌落下。
她心觉委屈,却只小心翼翼地抓着慕承秉的袍袖,蜷缩着身子抽泣。
慕承秉凝视着棽棽,几次唇瓣微动,却又沉默下去。
最后,到底是他先开口,对少女道:“若是一年之后,你还这么想,我们再圆房。”
“真的吗?”棽棽抬头,原本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此时又生出几分希冀。
慕承秉无声地闭了闭眼,终是颔首。
如果……
他能活到一年之后。
见慕承秉点头,棽棽顾不得抹泪,只神色欢喜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揽在怀里,语气认真地道:“慕慕,我可以等你的。”
不就是一年吗?
她都活了快一百岁了,如何等不了慕承秉一年呢。
眉锦婆婆说,凡人贯受礼教拘束,行事处世与妖族大魔皆是不同。
想来,慕慕是害羞了……
她不该这般心急的。
那晚,直到棽棽入睡,慕承秉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臂。
只是不圆房,其他的……
他便也由着她了。
后来,棽棽问过慕承秉:“慕慕,你是怎么掉下妄生渊的?
慕承秉生性少言,但只要是棽棽问,他都会尽量回答。
倘若有些事不能与她言说,便也会直接阐明不答。
坠下妄生渊一事,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慕承秉便简短地说了来龙去脉。
谁料棽棽听过后气得腮帮鼓鼓,摩拳擦掌:“这个刘非,他最好祈祷他这辈子都不要再来淮州!”
“否则,本小姐一定会找机会变成妖身吃了他!”
“别吃。”慕承秉难得蹙了蹙两条清隽的长眉,淡声道:“脏。”
“不吃不吃!”棽棽往慕承秉的怀里缩了缩,点头哄他:“我都听慕慕的。”
随后,又伸出纤细的手指揉了揉慕承秉的眉心,与他撒娇:“慕慕,炭堆下煨的番薯是不是好了?”
“还要一会儿。”慕承秉拾了根木柴拨了拨,微垂着眼眸温声道。
“唔……”棽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娇声嘀咕:“那我就先睡一小会儿,等番薯熟了便叫醒我~我要和慕慕一起吃饭。”
往年的这个时候,棽棽是在自己的居所闭关修炼。
可今年她有了慕承秉,便舍不得“冬眠”了。
慕承秉轻轻“嗯”了一声,替少女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睡吧,好了我便叫你。”
哪有喜欢吃番薯的蛇类?
更何况,棽棽是妖,早就过了需要进食的阶段。
慕承秉心底清楚,少女只是不想让他觉得孤单,所以才事事都要陪着自己。
巢穴内,棽棽面前的炭堆烧得暖烘烘的,身后的怀抱亦是温热。
她很快便困倦地阖上了眼睛。
棽棽梦见,她变回了蛇身,盘卧在无悲洞的湖泊边晒太阳。
暖日的阳光拂照在身上极是舒服,她的每一块鳞片,都泛着漂亮而熠熠夺目的光泽。
那是一种与人身截然不同的、具备威慑力的美。
“……棽棽。”
慕承秉的声音和热腾腾的番薯香气,将棽棽从晒太阳的美梦中唤醒。
她伸出手臂,一脸迷糊地环抱住慕承秉的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呢喃:“慕慕,我原以为自己做了个美梦,可醒来后看见你,才觉得,那美梦根本不及现实半分。”
变回蛇身虽然惬意,可太阳晒久了,便只剩下无聊和枯寂。
哪有化为人身,日日与慕慕相偎相依来的快乐?
只是,那时的棽棽还不知道——
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