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毒发作的前七日,慕承秉身如落寒,四肢冰冷,面容更是苍白到无一丝血色。
第八日,寒症陡然转为热邪,身子滚烫到好似一尊烧沸的镬鼎。
棽棽是妖,不会生病、不懂医人,却也意识到——
慕承秉患的,绝不是普通的寒疾。
似乎……与他体内的那只蛊虫有关。
可蛊虫位于心脉,若直接将其剜出,宿主亦会没命。
何况作为祭司,慕承秉镇魔无数,体内必然残存着不少未化的魔气。
没了蛊虫保护,他很快就会因魔气侵蚀而死。
棽棽垂下头,又想起慕承秉拒绝自己时,说他活不过三十岁。
那时的棽棽十分洒脱,不以为意地娇横道:“能活一天便是一天,哪怕你只剩一个月的寿命,我也想要你。”
而现在……
原来一天不够,一个月不够,满打满算的三年也还是不够。
她喜欢他,便贪婪到想要他长长久久地陪着自己。
可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慕承秉好起来。
当初说是救他,其实也只是把他从魔物的口中抢回而已。
其余皆是靠那只蛊虫,帮他修复身体。
等等,救——
电光火石间,棽棽倏尔想起,她救慕承秉回巢穴的那日,被她捉过的老魔蝎曾慢吞吞地爬出了地洞。
蝎子厌光,他便只窝在梨花树的阴翳下,并不出来。
嘴里咕哝地道:“……很多年前,无名也救过一个人。”
自被棽棽捉过一次,老魔蝎便愈发小心,只躲起来埋头修炼了。
棽棽知他有意避着自己,也不勉强。
十年过去,这回竟是老魔蝎主动露了面。
棽棽弯起眼眸,心中生出几分故人相见的亲切之感。
她没错过老魔蝎的那句咕哝,便好奇地道:“无名前辈也救过一个人?”
老魔蝎却是沉默,只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棽棽,和她怀中的慕承秉。
似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
“前辈——”
“前辈——”
“然后呢?”
少女一连串的呼唤将老魔蝎从空落落的怅惘中拉扯回来。
他的眸光有一瞬间变得悲悯,随后又归于平寂。
老魔蝎顿了片刻,嗓音沙哑地对棽棽道:“他与无名捡回的人不一样。”
不一样?
是指哪方面的不一样?
棽棽听得云里雾里,一脸懵然。
但没有多想,只点了点头,不在意地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呀。”
“前辈,巢穴外魔气浓郁,对凡人损伤极大。我先将他安置好,再出来与你说话。”
老魔蝎望着棽棽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棽棽的身世,也在妄生渊遇见过她的爹娘。
他不忍心继续再说下去,便将那句“很难养活”咽回肚里,悄然离开了。
昔日的记忆如潮水回涌,棽棽霎时醒悟过来——
她救慕承秉的那日,老魔蝎定是在慕承秉的身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倘若彼时她能问个明白,那慕承秉是不是就不会……
剧烈的愧疚如寒针箭雨,将棽棽血淋淋地刺穿。
但很快,她又咬了咬唇,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
还不晚……还不晚对吗?
只要她找到老魔蝎,慕承秉就会有救的!
决意之后,是新的选择。
纵然棽棽不愿将重病的慕承秉一人留在巢穴,可妄生渊下满是魔气,若她硬要带着虚弱的慕承秉离开,只会害他病得更重。
挣扎了半晌,棽棽还是决定独自去寻老魔蝎。
回想两次相遇,老魔蝎都是在无名的巢穴附近。
那么,他修炼的蝎子洞,应当也离此处不远。
然而,从正午到黄昏,棽棽踏遍梨花树林,就差将脚下的土地一寸一寸地掀翻过来。
老魔蝎也没有现身。
太阳沉落,棽棽娇小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没。
她神情麻木地走在树林里,指尖游释出千丝万缕的滢滢灵力。
可归根到底,棽棽是妖,即便拥有一半的大魔血脉,也无法与真正的大魔相比——
大魔只需心随念起,便能感受到同类的存在。
棽棽的灵力引诱来了不少魔物。
他们馋得眼珠发绿,却又始终与棽棽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直到天光破晓,棽棽的灵力耗尽,这群魔物才各自散开。
却仍旧没有老魔蝎的踪影。
那些压抑了许多天的、糟糕而又绝望的坏念头,终于控制不住地在棽棽耳边震聩鸣响。
如果她找不到老魔蝎……
如果慕承秉熬不住……
如果……
如果这世间,又只剩下她一人呢?
棽棽眼眸骤红,颤抖着跌倒在一棵梨花树旁。
枝桠枯褐,划破了棽棽柔嫩的脸颊,留下一道深色的血痕。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淅沥着啪嗒坠落,染湿了云杏色的衣襟。
除了哭泣,棽棽不知该如何去消解那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