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旭端着玉瓷小盅回来时,琉月正睡眼惺忪地盯着床榻边的帷幔出神。
霜色的里衣素净,像是为琉月覆上了一层单薄的冰雪,衬得她愈发清皎泠泠。
淮旭知道琉月有赖床的习惯,将熬好的薯蓣粥放到案上后,便走到榻边坐下,温声道:“现在是寅时一刻,距离与慕承秉约定的时间还早,要再睡一会儿吗?”
屋内未点灯烛。
循着声音,琉月微微仰头,望向淮旭。
浓墨一样的黑暗中,没用灵力法术,她其实看不太清他的神情。
蜷了蜷身子,琉月攥着衾被道:“阿旭,我睡不着。”
大概是因为梦见了太多往事,她兀地想起——
与淮旭刚在一起时,她也喜欢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那时的狐族青帝端方和煦,饶是被她灼烈的目光看得面色薄红,极为羞赧,也至多是掩唇轻咳道:“我便罢了,莫要用这样的眼神去看其他仙君。”
后来……
在知道云桓的事后,淮旭的性子就变了。
他以为,她每回看他,都是在睹淮旭而思云桓……
“阿旭,”琉月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你现在仍会觉得,我分不清你和云桓吗?”
纵然他们容貌相似,眼里的光却是不同的。
她一刻也没混淆过自己的心意。
“琉月。”
淮旭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顿了顿后,认真道:“从你说要离开南禺山的那刻起,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昨夜……是做噩梦了吗?”
噩梦……
琉月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噩梦。”
都过去了。
但还是搅得她心绪难平。
只要一闭眼,回忆便似呼啸,汹涌地挤进脑海,卷起层层巨浪。
一会儿是淮旭神情失落地追问她:“为什么和云桓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分开?”
一会儿是云桓梦中那句亲昵而又沉重的;“生死纠缠,永不两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琉月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她不愿与淮旭说云桓的事,是因为分手见人品。
在她看来,和现任一起讨论前任,是极没品的行为。
无论这个现任是谁,又无论这个前任是谁。
至于云桓,她梦见他,想来是因为慕承秉提到了心头血。
毕竟她与云桓分手时,也剜过一次自己的心头血。
只不过,棽棽剜血,是为了用咒术给慕承秉续命。
而琉月,则把那盏灵血,看作是为了跟云桓好聚好散,体面结束的分手费。
琉月以为,他们两清了。
离开囚仙阵后,那个倨傲清冷的凤凰族仙君,仿佛只当从未与她有过一段情,自也没有再刁难她身边的人了。
却没想到,离开浮玉岛的那日,他会趁着她被仙长留下,对淮旭说那些话。
更没想到,她一出玄天秘境,他便直接送上一份逼婚的大礼……
“琉月,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与我说。”
夜色静谧,淮旭微暗的眼眸里掩着某种难以分辨的情绪。
他不想重复几百年前的错误,使得琉月离他越来越远。
只轻轻抱住她,嗓音温润地低声道:“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什么也不问。”
“只要能这样陪着你,就足够了……”
手腕边,赫然多出一条毛茸茸的狐尾。
琉月怔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是淮旭变成了半身,想要哄她开心。
她咬了咬唇,勉强压下心中的涩意,埋头抱住他和他的狐尾,闷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