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总有一种类似于多米诺骨牌的思维。
小学的时候,父母看到路小酒在画画。他们觉得,如果小孩现在画画,那就代表她会分心不好好上学,小学基础没打好中学就学不好,中学学不好就考不上好的高中,没上好的高中就上不了好的大学,没上好的大学就找不到好的工作,找不到好工作赚不了大钱,没钱就等同于不幸福,然后你的人生就完了。
同理,小孩子正是探索世界的年纪,爱美是人之常情,三年级的时候路小酒偷偷涂了一瓶透明指甲油,被父母发现了,被好一顿打。因为在父母眼里,涂脂抹粉是不良少女才会干的事,好人家的小孩绝不可以浓妆艳抹。
所以直到路小酒成为大学生,甚至来到斗罗大陆,她都在本能抗拒做美甲这件事。
她在斗罗大陆受过无数的伤,但从来没有一次,比他儿时挨过的几次打还要印象深刻。
一次是她童年时期,因为吵了爸爸午睡,所以被老爸用钢筋打了一顿屁股。
是的,他们家开的是汽修店,所以老爸打人从来用的都是钢筋,力道也很大。还有一次嘛,也是用的钢筋,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印象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受罚,也许本就毫无理由。
还有一次,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她的英语考的一如既往地烂。在那装满破铜烂铁和汽油的房间里,她的英语书被老爸撕成一片一片的,她的身体也被两厘米粗的钢筋打得一条一条的红。
在被勒令禁止的抽泣声里,她被要求要将英语书的每一句话,包括题干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眼泪不能掉,鼻涕不能留。大人想要听到的朗朗读书声,一直在重复。
多年以后,她还能不停地听到自己的父母在外是如何向别人传授自己的育儿心经的:“小孩子不听话就是要打啊,我女儿当年就是,英语学不好,打一次就会了。后来每次考试不都是快要一百分。现在的小孩,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讲什么原生家庭带来的阴影,矫情!还有什么什么抑郁症,天天闹着要自杀。我家小孩以前打过多少次了?现在还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真的没想过自杀吗?
路小酒想,好像初中的时候割过一次手腕,高中的时候爬过一次顶楼,大三考研的时候掏过一次水果刀。
不过总是没敢下狠手。
只有一次,是真的只差一步就要死了。
周遭的环境不断变换,路小酒来到了四年级的那个午后,在临近村口的公家车站旁。
她很焦急,因为她弄丢了妈妈的手机,一台充话费送的小灵通。
手机这东西,妈妈不爱用,常常被路小酒拿来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下午她刚偷偷带着小灵通,偷偷去县城买零食,一回来就发现小灵通不见了。
路小酒心急如焚,可以预想,如果找不到手机,今晚回家面临的可就是一场风暴灾难。
满地沟渠找过了,公交车司机也看她可怜让她搜了三分钟,回家的路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手机丢了,或是被人偷了。路小酒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想要找到那部丢失的小灵通,可能要好几个小时,甚至永远也找不到,可是想要走到江边的那座大桥,只用两分钟。”
她第一次有了寻死的念头。
路小酒的父母都是农民出身,他们没念过几年书,也赚不了什么大钱。只知道不能让自己孩子重蹈覆辙。
所以一个拿起了铁鞭,一个靠着唇舌,不断驱赶儿女向上。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做科学育儿,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就是用打的。
他们的爸妈,也是这样教他们的。
现在他们也这样教她。
路小酒的童年,是在山野和油污中度过的。
她学会了老妈的隐忍、温柔、大度、善良,也继承了老爸的责任心与暴力。她认为自己更像是一种矛盾的共同体,没有从父母身上学会什么叫爱,也没学会如何去爱人。
因为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要想得到父母的笑容,就得拿满分的试卷去换,亦或是她的乖巧、听话、懂事。
可是为什么即便她那么努力,他们还是无法满意?
是不是她本就如此差劲,根本不配被爱?
幻境中的她和小时候一样,一步一步走向江边。
江水如潮,路小酒站在桥上,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脸。
她的眼睛红肿、湿润,已经哭过许久了。
谁能想到,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
她很爱他们,但却无时不刻想远离他们。
她甚至还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重复:“快跳吧,跳了你就解脱了。”
好想就这么解脱啊。
路小酒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