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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碾(1 / 2)

……

“纵使天理陨落,契约必须完成。”

钟离抬起眼帘,目光清冷肃正,领域中的残垣断壁倒映其中,业火在一重重高墙,一间间房屋间游走,黑灰映天蔽日,料想那火星落在人身上,该是怎样皮开肉绽的疼痛。

那时他不在她身旁。

那时她处境已很是危急,兀自强撑着。

擎天一箭,破僵局,挽万民。

他的心脏也好似被那火燎着。

“呵……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他垂下眸子,神情很淡,瞥了身侧女孩儿一眼。

艾利欧格猩红的眸子眯起来,双手摊开,讽刺道:

“你总迟那么一步,很难叫人信服啊,契约之神?”

钟离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感知他留于你体内那缕真魂。

“不必激我,艾利欧格,我同她既已订下契约,便绝无违背。”

“我不会让她受伤。”

他寻到了脉门,指尖腾起一点金光,驱散荫蔽天穹的黑灰,一轮红日跃出云层,日光下淌,倾落满肩,在两人面前积成小小的,清亮的一潭。

那便是最后的门。

门外是他的意中人,他的妻子。

他的阿离。

她在等他。

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潭融融金光中,如松如竹,气度沉凝,一身玄衣,眉目严肃,眸光清淡,袍袖间泄满金晖。

他神色淡淡,沉静如初,静静地等待门扉开启。

可那目光焠着火,灼热也温柔。

在这等待的片刻,艾利欧格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是公正无私,英明无情的岩王帝君,是荡涤四方,悲悯仁义的摩拉克斯,亦是倾心一人,许以心魂的钟离。

他是一尊神明,洞察一切,明辨是非。

她是他唯一辩不清的人。

解不开,避不了,逃不掉。

于是神明俯身细看,不曾想坠入凡尘,七情六欲,系于此身,再脱不能。

艾利欧格便在那一刹那明了:此前种种,他俱已知晓;此间种种,他一无所知。

而他仍爱她。

而他深爱她。

艾利欧格想,那人说得是对的。

如今只能信他。

……

共魂之术又名‘红尘碾’。

紫极清都云渺渺,红尘浊世事茫茫,谁有返魂香?

你蜷着神识,苦中作乐地想,这名字起的真是很好。

万魂加身,顷刻有无。

以术法仪轨为核,天与权柄为引,入得彼岸幻境,窥得红尘万点。

说得晦涩,其实恰如一脚踏入一方琉璃幻景,幻景之内星灯闪烁,烟雾弥漫,诡秘奇幻。

无数六棱镜严丝合缝地将你的神识围困在中心,每个镜面都在反光,于是你看见无数个你。

还不等你眨眼,所有镜面倏然黯淡下来,各色碎光起伏,似流光之石,青鸟之羽,繁金之花,千变万化,色彩纷呈。

而后似有风来,挥散光影万千,渡你入人间。

于是你不再是你,你不止是你。

你是裹在襁褓中,饿的发哭的婴童,母亲的手臂和腰腹皆纤瘦,结满老茧的掌心拍在你背上,干哑的嗓音断断续续,哼出一支山歌,你于是渐渐睡去。

你是肌肉虬实的小伙子,□□的双脚踩在归离集的矿石之上,呼朋引伴,唱着号子装填上车,再掀起脖子上挂着的硬布条擦一擦汗,盘算着这一趟的工钱,乐得天光灼背亦不觉痛。

你是春风点化的璃月城中闲数落花的待嫁女,靠坐在石凳上小憩,脑子里转过未婚夫周正的面庞,不觉面色桃红,羞涩地埋首。

你是顽劣的孩童,怯懦的中年人,是苦于收成的老农,是论人里短的婆姨,是善人,庸人,小人,是方士,游侠,算命先生。

红尘滚滚而来,碾轧你不甚清明的灵台。

碾红尘,历万世。

你共魂多少人,便会经历人生,人世千态,一一再现。

而与此同时,你的记忆会逐渐封存,直至万世轮回之后,方可取回。

你会忘记你是谁,可你仍需是你,才能不迷失于这苍茫人世。

这才是这个术法最险恶之处。

你那数十年的人生,在渺茫红尘中,不过一粒沙,一滴水。

可若想挣得出,便须得紧握那一粒沙,咬死那一滴水,那很难。

你记得婴童每一声啼哭的含义,记得汗水滴落岩石的声响,记得落花中最明艳的一瓣,记得田垄上铅灰色的云,村头黑色缺口的石碑,晚霞打在青石板上的熠熠辉光。

术法强迫你铭记这些,远比自己的记忆更加清晰。

你忘记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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