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这就遭了不住了?”
艾利欧格冷笑一声,冷眼旁观钟离松开手臂,而你便在钳制松懈的一瞬间,如一捧轻烟消散在莹白天光中。
瞬息后,人已立在千尺外的高空中,与他遥遥对峙,指尖银芒愈盛。
“不救结界里那些人了?”
钟离眸子垂下,神色平静如初,声音也平稳镇定,闻言摇摇头。
“无需解救。”
他朝你看过去,难得回应了艾利欧格。
“人当鉴于止水。”他不闪不避地看着你,语调沉静,“艾利欧格,离为何会立在这里?”
分明早已身心俱疲,神力几也近枯竭,他方才握住你的手腕,能感受到你掩在袖中颤抖的手指。
可你仍立在这里。
若一切如艾利欧格所说,强敌当前,以自身利益为先的“本我”为何不离开?
钟离在恢弘的天光中,一步步朝你走近,金色流光隐入山涧深谷,不过片刻,便卷着一抹玄色归来,细长柔软的一条,轻巧地落在他指间。
她突然明白。
是为归终,为苍生万民。
你立在原地,目光清淡淡的,郁金红裙簇在脚下,如一朵色泽艳丽的花,在湛蓝的天空绽放。
指尖银光迸裂,闪出极耀眼的光,众人瞳孔放大,愕然地失了声。
钟离直视着你,表情看起来很平静。
流光瞬息而起,顷刻消亡,随明亮灵光一同散去的,还有众人眉心一点莹白。
僵如木石的人群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草叶间滚落一颗晨露,而后,那声响越来越大,伴随着活动筋骨的咔咔细响,还有噪杂的低语声。
众人从幻梦中醒过神,一双双迷茫的眼睛看向四周——结界上流镀着清浅的白光,抵去风寒无数,护一方安详静谧,结界外劲风凛冽,无数楼宇摧折坍塌,灰白色的碎砖混着粉尘,将谷底尽数覆盖。
天朗气清,阳光炽烈,却并无温暖之意,雪亮的日光笼着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烈烈迎风。
惊异,迷蒙,不解,惶恐,无数目光投射在你身上。
你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垂着眼帘,沉默地看着脚下的结界。
如霜般寒凉,似雪般轻盈。
钟离抬起手,手指擦过你雪白的脸,停下来,指腹轻轻挑起略显凌乱的碎发。
你没有动作。
很柔软。
清风晕染透明的光,你就立在晕光中,是他此生所见,最温柔的梦。
钟离端详着你,目光专注,手指按在你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将你拉近了些。
他靠的极近,呼吸都拂在眼睫上,烫的人心痒。
你脸色微微一变,身子不自觉向后退。
钟离轻轻地叹了一声,手指陷入披落的柔软长发中,手臂抬起,用力。
你便这样落进他怀抱。
玄色丝绦绕在他指尖,在朦胧的月色中穿梭,叫每一缕流光都妥帖安置。
他就这样为你束发。
你不禁抖了一下,环在腰间的力道却收的更紧。
他抱着你。
“阿离,我来迟了。”
声音洒落在耳畔,语调低沉,带着说不出的缱绻柔情。
你周身逸散的白光骤然失了锋芒,卸去棱角,褪去灼灼光辉。
早已疲惫不堪的旅人,终于在木屋的篝火中,任手中寒凉刺骨的冰锥融化,落成一泓盈盈细水,拂开三冬寒霜,淌过皲裂的掌心。
伤处翻出血红的肉,你方才觉出疼痛来,发凉的指尖轻轻地碰一下眼前人的脸。
是钟离。
……
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艾利欧格记得这句话。
那是记不得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荻花洲大阵始立,她登临玉座不久,欲推闭关锁国之政,屡遭劝谏阻遏,她毫不在意。
活人喧嚣。
她不在乎旁人的死活——死人她见多了,甚至数不清有多少为她所杀。
曾将神明剜心剖肝的愚民弄脏了她的衣袖,几经濯洗,浓郁的铁锈味仍执着地缭绕在她指尖,令人作呕,经久难消。
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同样陌生,羸弱,卑劣。
也包括她。
大阵伴着腥风血雨落成,待冰冷白光罩在荻花洲大地时,人人称颂尊主贤明圣德,几无进言驳斥者——他们大约也明白,神明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渺小如他们,不能在她心底掀起半点波澜。
她耳根很是清净了一阵。
有段时间,她起了垂帘听政的兴致,又苦于实在不通政务,甚至识不得几个大字,便在白塔摆了软榻,命人来讲经授文。
被点中的老头像围场里的猎物,憋着一口气,声音掐成细细一缕,生怕讲书的调子高了低了,脑袋就滚下千丈白塔。
艾利欧格听得头疼,阖上眸子,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老人松一口气。
这是好事,至少意味着他今日能活着回去,
“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睡梦中的艾利欧格突然睁开眼睛,猩红的眸光垂落在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