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一动不动立在原地,于是蹲下/身子,拉起他的双手,耐心的解释:“你的伤口需要去处理,药钱你不用担心,我来出。”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小男孩,那自己今天肯定要损失一大笔钱。
但小孩似乎并不想去医馆,他怔怔地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江越清,眼神懵懂,问:
“姐姐,你刚才为什么说穷寇莫追啊?”
江越清楞了一下,原来他在关心这个,于是很耐心地用之前私塾先生教的给他解释。
小男孩理解了个大概,又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就要离开这里,她是他的恩人。他想,总有一天要回来报答她,所以必须要知道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江越清不解,但还是告诉他自己的姓名,顺手抓起一旁用来点火的豆杆,把地上灰烬抹平后,一笔一画写出自己名字。
小男孩看着地上的字,努力把它们的模样刻在脑海,他并不识字,可却聪明,从江越清手中接过来,依葫芦画瓢。
“是这个吗?”
他问。
“是。”江越清眼神倏地亮起来,有些讶异,看他如此熟练写出自己的名字,遂问道:“你上过私塾?”
“嗯?”小男孩抬眸,很是好奇,“私塾是什么?”
“就是学堂。”
“没有。”小男孩垂眸摇头。
“我们家乡前两年遭了雪灾,之后又连续干旱,最后闹饥荒,于是爹娘带着妹妹和我,跟在北上的人群后,来求生活。”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跟爹娘种庄稼,我们村好像有学堂,但我们不能靠近,可谁稀罕呢,还不如在草垛子里躲猫猫好玩。”
“你家是哪里的,爹娘呢?”
既然一起逃荒,怎么不跟在爹娘身边,反倒弄得这般狼狈。
“石州城,他们……死了。”
石州城在大燕中南部,距离青州城五百多公里。
江越清立即一脸愧疚,在心底责怪自己。
小男孩接着说:“我们北上没多久,遇到罕见的风雪,妹妹不久被冻死了,紧接着是阿娘再是阿爹,很多人都死了。最终抵达青州城的只有不到一百人,乔家爷爷死在青州城外,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福大命大,定能长命百岁。”
“乔家爷爷是秀才,还会卜卦,我相信他说的,把他拖到乱葬岗埋下后我独自进了青州城,就像他说的那样,第二天我就找到在码头扛货的活计。”
“只不过后来官府下令不准招童工,我们都被赶走了。”
说到这里,小男孩的头更加低了。
江越清正想安慰他,他倏地抬头,扬起笑脸。
“但我很幸运,碰到了姐姐,还得到了三十文钱。”
边说边拍了拍自己胸脯,铜钱叮当作响。
江越清鼻子一酸,心底很不是滋味。
“你叫什么名字?”
“林肃,乔家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噢。”林肃言语间都是骄傲,在地上一笔一划画出自己的名字。
又聊了一些过后,江越清发现林肃眉骨处又开始流血。
“林肃,姐姐带你去医馆,先把伤都治一下。”
江越清旋即起身,拉起他的手就要走。
却不料对方拉住她。
“姐姐,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林肃见倦鸟归巢,树影倾斜,知道时间快到了,于是说。
“道别?”
“是,我要和伙伴们一起去哈木察,我们要去参军。”
林肃说得郑重。
江越清从他眼神中看到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稳重与坚毅。
“姐姐,等我获军功,再回来报答你。”林肃拍了拍身上灰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洗得发白的帕子包裹的护身符。
“姐姐,这个给你,是乔家爷爷临死前送给我的,很灵验的。我就是靠它才遇到你的。”林肃说的认真。
江越清感到眼眶发热,“你不是要去哈木察吗,等你功成名就回来,我再收下,就当作你的报恩。”
林肃哪知道江越清说这话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他还以为江越清嫌弃,眼神顿时暗淡下去。
他不知道,哈木察地处大燕与戈壁荒漠、大草原的边境交界,夷人常来袭扰。
“我的意思是,等你活着回来再把护身符交给我。”似是看出林肃的委屈,江越清解释。
“我会回来的,活着回来。”
听完她的话,林肃抬头,眼神再次亮起来。
天边的火烧云在翻涌,归巢的鸟开始鸣叫。
“姐姐,我要走了,伙伴们还在等着,不能让他们久等。”
林肃把护身符放在贴近心脏的位置,转身朝江越清挥手告别。
“姐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