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从五湖四海在此聚首,为何要坐牢……暂时顾不上。
雾散去些许,视野却依然局限。
这里的树比开头密了,令人压抑。
枝丫枯瘦、造型狰狞扭曲的树,毫无美感可言,甚至给人一种“它们看起来很痛苦”的错觉。
像潜伏的怪物,又像被吸空精华的干尸。伸出树枝,似是为了抓人,亦似试图求救。
环境一成不变,叫人失望,如果说有突破口的话,很可能只有在人身上。这么想着,褚知白只稍作犹豫,就转而小心且仔细地打量起了押送者。
这是群统一着装的绑匪,训练有素。
他们的工作服是白袍、面罩、高且尖的白帽,显得神秘十足。
他们没有制止大家的交谈行为,似乎不屑于和人质计较小动作,但同时又不会容忍挑战权威的举动,动起真格时心狠手辣。
他们惜字如金,配合默契。一路走来,褚知白不曾听到这些人吐露过只言片语,似乎做事全靠眼神交流。
反派不肯说话的时候,真是又强又要命。
“怎么办啊。”
同笼的韩琵喃喃,似乎是问褚知白,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眼神空洞,手攥着衣角微抖。
青年生得壮实,坐在角落像座小山,压榨着笼内有限的空间。
除了体型,男生的发型同样博人眼球。
均匀分成六等份的毛发,服帖地躺在脑门上,被仔细染了不同种类的颜色。任谁见了,都得夸句“是个精致的好蘑菇”。
一对小眼躲在彩蘑菇下,不时东张西望,暴露出内心的不安。由于脸上的肉数量可观,挤做一堆,眼睛被衬得像嵌在面包里的两粒葡萄干。
葡萄干下,是遍布痘坑的双颊。印记深重,以至于青年的脸看起来跟风干的老橘子似的。
这样一张脸,自然和英俊毫不沾边,看久了却会给人一种朴实的亲切感。
醒来后,二人简单互通过底细,为防不时之需,还约定了几个紧急暗号。直到前车遭殃,他们才意识到,外面那帮人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周旋余地。
“照目前趋势来看,早死晚死的区别。”
褚知白望着笼外奇形怪状的丑树,面无表情道。
绑匪肆无忌惮,行事毫不顾忌,可不就是认定了他们这帮人有去无回,所以有恃无恐?
她无心说场面话,不想说天真话,又不能不说话,便说了句干巴巴的实话。
一个剪头发的,一个敲键盘的,终究干不过一帮耍大刀的。
自己能意识到这点,想必狱友也能想通,早看开早好。
褚知白看够了外面,收回视线,不经意间瞥见韩琵甚至连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眼皮一跳。
自己似乎把对方的心态设想得过于良好了些。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死,改口的同时也放缓了语气。
“先安分呆着吧,至少暂时没遭罪,或许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人被逼到绝望至极的境地时,总能干点出乎意料的事出来。
有前车之鉴在那,褚知白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关心一下青年的精神状态,以免被无端牵连。
于是,抱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她和韩琵小声分享了现场总(胡)结(诌)的“人质三不原则”。
不主动——不主动招惹杀身之祸。
不拒绝——不拒绝任何一个跑路的好机会。
不负责——对于绑匪在整个期间可能受到的人身及精神上的打击与伤害,概不负责。
领会到黑发姑娘的善意,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可能吓到对方了,韩琵拍拍脸颊,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
刚刚,他的内心是扭曲的、充满愤恨的。
韩琵活了二十多年,命途多舛。近期才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生活有了起色,一切慢慢步入正轨。现在告诉他自己即将死得不明不白,整个人一下子被各种负面情绪占据,差点走极端。
“你心态挺好,这时候还能开玩笑。”身边坐着这样一个同伴,他为方才那阴暗的自己而感到惭愧。
“恐怖归恐怖,到底没事干,不去想眼前的事,就觉得挺无聊的,”黑发姑娘小声抱怨,“坐得我屁股都麻了。”
如果说生命真的即将步入尾声,一味地担惊受怕只会浪费最后的宝贵时光……和机会。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创造契机,但能做到这个的前提,是保持头脑清醒。
只要知道自己快死了,问题很严重、得尽快解决,就够了。
不要去想死这个过程会遭受的痛苦,也暂时不想因死会失去的种种快乐、亲友家人……这样,褚知白有把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态。
久坐难受,褚知白换了个姿势,顺便锤锤腿。可惜笼内狭窄,不然她还想伸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