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泼墨,静谧无声。
禁苑后山林中,树影婆娑,一抹细微的烛火微弱地亮着,似灭非灭,很快便被吹灭了。
李昭将熄灭后的火折子收起来,借着月色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包用草纸包着的东西扔在那人身上。
那人诈尸般坐了起来,身上衣衫破烂,像是被饥荒逃过命一般,撕开草纸看到是两个白面馒头,眼睛都直了,拿着馒头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小子,你来得再迟些,我就要饿死了。”
李昭随意坐在石头上,掀起眼皮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可是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吃的,比谁都知道饿的滋味,便是靠着这后山里的活物,才能活下来。
那人吃得太快险些噎住,猛灌了一口水,凑近些看向李昭,好奇地追问:“你不是这宫里的公公吗?怎么也会饿肚子?”
李昭不答,轻嗤道:“你又是谁,怎么会在宫里?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这宫里的老太监。”
今日喂马之时,他听到山林里有动静,远远看到一个人影钻了进去,他趁着没人注意,跟过去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看到被他发现也不惊慌害怕,只是对着他喊饿。
李昭深觉怪异,便等夜深人静了,才又寻过来。
那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水足饭饱后抹了抹嘴:“我没说啊,皇帝老儿手底下的人要杀我,我来他这皇宫里躲躲,所谓危之地,安之地也。”
“你是靖王的人?”李昭眼眸微眯,半年前靖王谋逆,被将军庞兴亲自带兵镇压,这段时日能在大魏被追杀的人,只能是靖王府的人。
“孺子可教。”那人欣赏地看向李昭,上下打量着他,漆黑的夜色看不清他的脸,但眼里的赞许之色却是清晰看见。
半响,他眯了眯眼看着李昭,忽然笑一声,道:“小子,你也不是这宫里的公公吧,我猜你是南梁质子李昭,你说我猜的对吗?”
李昭脸色骤冷,眼中杀意渐生,他目光已经在暗暗打量四周,有没有趁手的东西可以一击毙命。
那人却是像半点没有发现,语气漠然,笑着说:“我可听说梁帝有意立二皇子李惇为太子,李昭,你也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人。”
李昭握紧了拳,他是大梁嫡皇长子,却是一个母逝父弃、身在异国、无人问津的皇子。
他的母后薨世不过三个月,他的父皇便立了新后,兵败也要他来做质子。在他来大魏之前,他的二弟李惇,新后的儿子,已经满了周岁。
他听姜风琰嘲讽他时说过,梁帝想立李惇为太子,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弃子罢了。
李昭握拳向那人砸了过去,却被轻飘飘地挡了回来,他一次次爬起来朝着那人攻过去,一次次被挡回来,身体砸在地上,直到起不了身。
他嘴里涌出一口血,却是大笑着,笑容极其惨烈。
那人皱眉,走到他身边踹了踹,“别笑了,起来,你拜我为师,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
李昭收了笑,静静看着他。
“你不信我?”那人问。
李昭忽然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强撑着爬起来,直立立地跪在那人面前,作长揖到额前,又俯下身将头磕在地上,三叩之后他道:“师父,请您教我。”
那人一怔,眼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快蹲下来扶起他,与他平视,道:“李昭,今日我收下你,日后你我便是师徒,诗书武功,我自当倾囊相授,但你也要应我一件事。”
“师父请言?”李昭道。
那人平静的眸子里泛不起一丝波澜,他道:“李昭,你记住,我名唤公孙良,我要做帝师,你可答应?”
李昭怔然。
“李昭,我知你如今只想活下去,但你可甘心弃了你的人,立他的宠爱的儿子为太子,你可甘心抢了你母后凤位的人,最后被尊为太后,雍容华贵一生?或者,你可甘心在这魏宫中所受之辱?”公孙良盯着李昭的双眸,似是要将他看透。
堂堂一国皇子,却扮成太监在马场当马差,当真是闻所未闻。
良久后,李昭赤红着双眼,缓缓抬头,他言:“师父,您说得对,我不甘心,终有一日我会回大梁,拿回属于我和母后的一切。”
公孙良满意地点点头,神色严肃起来,道:“很好,那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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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风清。
午后的暖阳落在青鸾殿院子里的藤架上,姜鸾坐在藤蔓搭成的秋千中,微扬着头,任清风拂面。
满园桃花灼灼盛开,香气扑鼻,她悠然地闭着眼享受。
慕光站在她身后,轻推着秋千,嘴角也微微勾起。
“慕光。”姜鸾睁开眼睛。
“活着真好啊。”
慕光听到她唤他的名字,握住秋千的手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