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庆二十七年,腊月十五,京城总算落了雪,暂时掩盖了城池的颓败和遍地的饿殍。
京城以北八百里,蓟州知府,此刻正被暴.乱的百姓团团围住,知州严良遣了五百壮丁前去镇压无果,索性躲在了寝屋睡起了回笼觉。
“严大人,京城来的监察都督从河堤上赶过来了,您看。。。”
严良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额头不自觉的渗出了细汗,嘀咕道:“这么快。”可思忖了一会儿,又毅然决然的吩咐身旁的小厮道:“把门锁好,皇帝老儿来了也不开。”
说罢,躺下翻了个身竟又睡了过去。
府外的叫嚣声不绝于耳,跟严良的呼噜声和上了拍子,谱写着这个世道的苍凉。
日头开始西沉,严府后院的一处墙桓在这闹声中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缝,地底下隐隐约约有人低语,“快挖,时辰不早了,这□□的机会可不是日日都有。”
一个身材壮硕的少年一边挥着铁铲,一边低语答道:“可不,真是连老天有眼,严良这个狗官,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这条地道,他们弟兄仨已经挖了三个月,从州府北处的一间民宅一路到此,为了不被发现,他们昼伏夜出,费了不少力气。
“别动,”另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突然抬手喝止,他伏耳与墙,屏气听声,两眼放光道:“我们到了!”
“先拿银票,金银字画用包袱,剩下的一把火点了,记住,出去的时候,烟花为信,不要坏了老大的计划。”
此刻蓟州城南的树林中,自京城来的监察都督率了一队人马正向城中疾驰。
天色渐黑,视线还算清楚,林子虽密,道路却宽敞,可打头的马儿却一个急刹,双腿腾空而起,差点将马背上的官差甩了下来,身后的随侍们也都纷纷勒马。
刚刚还畅通无阻的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位身着绯红色衣衫的女子,明明是寒冬,身上的衣衫却单薄如翼,一头如瀑的青丝用一根随意折来的树杈挽起,背对着一行人抻了抻筋骨。
“前方挡路者是人是鬼?”打头的官差壮了壮胆子,压低声线试探道。
女子转身,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被其出尘的姿容所惊艳,眼前的姑娘生了一双清丽濯尘的凤眸,年龄不大,眼神却沉稳而清冽,没有被这世间的颓败而抹去光泽。
她向着打头的官差微微一笑道:“莫要进城,有人要取你性命。”
说罢脚尖轻点,一股疾风带起地面的尘土,让前方的人马不自觉的抬起衣袖遮挡,等放下袖口,那绯衣女子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等打头的官差回过神来,忙翻身下马,朝身旁的密林一揖,抬声道:“多谢女侠提点,可在下身为天.朝的监察都督,为蓟州平乱实乃官命不可违之,下官在此谢过。”
遂即上马,朝身后的随侍道:“家中有妻儿者出列,”他平静的望了一眼蓟州城墙上的落日,语气中带了些决绝:“你们几个即刻返京,若是七日后没收到本官的信笺,即刻通禀工部尚书梁大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一队人马兵分两路,一路向着京城折返,而另一路向着蓟州的城门绝尘而去。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缕霞光,严府北处的一间荒宅上空,突然炸开了一朵金灿灿的烟花,瞬间点亮了蓟州城北的夜,也将睡榻上的严良吓醒。
他方才恰巧做了个惊梦。
“今日才十五,放哪门子炮仗?来人!还不出去看看!”严良没等侍寝的丫头过来伺候,自己麻溜的穿上了棉靴,披了件大氅就往院儿外头走,心头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心慌。
刚出门,就被台阶上没清扫干净的积雪滑了个大趔趄,气的他连连叫骂。
“不好了大人,见血了见血了!”一个小厮连跑带滑的冲到严良面前通报。
严良反手就是一个耳光,“咋呼什么?带路!”随后召集了所有的家丁,拿了趁手的家伙,步履急匆的赶了过去。
门外□□的百姓大都是修堤的苦力,刚刚还士气高涨,扬言势要将严良拿下,可此时打头的那几个壮丁像是得了什么号令,居然悉数撤了去,剩下的无非是些空有蛮力没有胆识的怂人。
见严府大门一敞,几百个壮丁拿着棍棒冲了出来,百姓吓的纷纷退后,这才露出了人群中的血泊。
只见地上躺着一匹奄奄一息的马儿,马嘴仍间歇的穿着粗气,每吐一口气,便喷出一口血沫子。
倚在马肚子上的男子,左侧腹部被人用刀攉开了两寸,肠子和地上的雪泥和在了一起,那男子面色惨白,见严良出府,嘴角抽搐了一下,遂睁着眼死了过去。
严良吐了一口气,稍作平静道:“抓。。。抓紧收尸。”
严良虽在蓟州做了多年的知州,却极少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但府外围了不少百姓,他强忍胃中的翻涌,闭着眼命人将府门前的血腥清理干净。
“严大人,腊月里见了血可不是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