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账附带了一条消息,提到了我的小儿子萨姆……我记挂着萨姆,原本准备好好活下去的。他再怎么恨我,说是我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姐姐,我都打算为了他继续活着的,如果我死去了谁来照看萨姆呢?”
“然后这个匿名转账就出现了……他说只要我把暗网上自杀小组的聚会信息发给这个没出现在约定人员里的邮箱,管理账户的信托公司就会继续定期给萨姆转钱。我就转念想,反正萨姆也不想见到我,不如正好把这笔钱留给他。他就快上高中了,拿着钱生活,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差了。”
“但是你的邮件差点导致另一个高中生被害死。”徘徊者看向抱着暖气片的吉克,后者头一次真切地听到了针对自己的阴谋,冷汗泛了大半身。
褐发男人颤抖地看了吉克一眼,很快躲开了眼神:“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很辛苦啊。就这样死去有什么不好呢?”
徘徊者的声音从面罩里过滤出来,面罩内置的传声器让他听起来机械而冰冷,可似乎又能听出一丝嘲讽:“呵,你给自己的孩子谋划的后路是拿着钱继续生活,到别人家的孩子身上就变成了‘他活着也是辛苦’,你的计算器按得挺响。”
男人并不清楚匿名账户属于谁。他也向银行申请查过转账来源,而能追溯到的只是一家信托基金,基金出资源并不透明。
“……我猜是哪个好心人给的。”男人在徘徊者的逼问下挤出一句,别的再也交代不出来。
蜘蛛侠似乎已经赢了赌约。她留着耳朵听徘徊者与男人的对话,一边蹲在一旁窸窸窣窣地跟其他自杀未遂的人讲笑话。这场景实在诡异,房间最里端的徘徊者在审讯被一团蛛丝捆在墙边的男人,暖气片上趴着个无所适从的高中生,而其他人惊魂未定地维持着坐成一圈的姿势,中间围着一个炭筒,筒里的火已经熄了。割裂而荒诞。
“放心,等他把想问的话问完了,我们就会放你们走的,”蜘蛛侠察觉到了在场人紧张又茫然的神色,“That’s fine,我也觉得他没有幽默感,要不我跟他换换?我去审,保能审得妙趣横生的。”
“我们没心情听你说笑话大全,”那位失去邻里的黑人女性没好气,“不管你们打算做什么,我现在只想回家。明天等着去号角日报看我写的投诉信吧。”
“但你们也没心情死了呀,”蜘蛛侠蹲着摊手,“哇哦,你都规划到明天要做什么了。死亡对您来说也不像什么很紧迫的事情。”
黑人女性怔了一瞬,咽了下口水。被两个蒙面人大摇大摆地一闯,这个房间里曾经集聚起来的悲伤氛围似乎都变了调,她的确已经没了之前的那般心绪。
蜘蛛侠检查了一遍这些围坐在炭筒边的人。他们到得及时,在充分通风的条件下,这些人大多只需要休息就可以恢复。然而大多数人都显得死气沉沉的,透着一股无所适从的麻木与惶惑。
——但这再正常不过。论谁在自杀到一半时看到两个蒙面人风风火火闯进来,又是逮间谍似的审讯某个他们也才刚认识的人,又是笑话乱蹿的,能想到合适的表情和语言应对?
“呃,下次你们如果真的想吃烤肉的话,可以找个开阔点的地方,”蜘蛛侠瞥了眼徘徊者那头还在进行的审讯,决定继续填补余下的尴尬空白,“我推荐布鲁克林野餐半岛烧烤区,范科特兰公园也有烧烤区,如果你们不担心食物被野鸭子叨走的话……”
这些自杀未遂者们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她的直觉中也没有任何可感知的威胁。蜘蛛侠便没有注意到,地上围坐着的人们中,一个流浪汉裹着脏兮兮的头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徘徊者的腰间,那里挂着一把微型手枪,他的目光忽然颤动了一霎,如同死水泛起微澜。
头巾挡住了他的眼神,而此时此刻无人有心顾及——
流浪汉以惊人的速度从地上弹了起来,直扑向徘徊者的腰间,而后者注意力全在可疑的组织者身上,忽然感觉腰间一空。
“不!”
蜘蛛侠在流浪汉扑出去的那一瞬间立刻警觉,然而那流浪汉离徘徊者太近,她已经来不及阻止对方夺枪了,只能瞄准对方的手,试图用蛛丝把那把枪抢回来。
然后她便看见,那流浪汉颤抖着手,将枪口指向了他自己。
“砰!”巨响震得旧宿舍的天花板都往下簌簌掉灰。有人尖叫了一声,闭上眼时满鼻腔都洇开硝烟味。
地上的人听到枪响时下意识抱住了头,似乎长久都没再有声音。人们屏住呼吸,似乎能听到烟尘在房间中漫开的声音,畏惧地睁开眼。
没有血淋淋的场景,也不见一具尸体砰然倒下。流浪汉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他的手上已经空了,微型手枪被一团蛛丝撞得粘在地上,而旧宿舍的窗沿多了个弹孔。
“呼……”蜘蛛侠舒了口气,肩膀放松下来,紧接着她目镜的眼角又生动地变幻起来,“先生,你还真有够坚持不懈。”
那流浪汉呆呆地盯着被死死钉在地上的枪,他的背后是那个熄灭了的炭筒。他的背佝偻着,凝结着尘土与油垢的头巾垂得更低,蜘蛛侠在他耳旁说话,而他仿佛完全听不见。
流浪汉抱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