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睁大眼睛,透过面罩去看兜帽下的那张面罩:“……你不是说要叫它‘坏人的东西’吗?”
蜘蛛侠一愣,仿佛被噎住了,随即答道:“那只是个玩笑。”
“玩笑,”徘徊者把头重新磕回砖石之间,仿佛什么想法也跟着落了地,他忽然笑了一声,冒出令人不明所以的一句,“手铐内侧刻了什么字?”
蜘蛛侠的动作顿住了。她的手停在了他肩胛的位置。足够下了,迈尔斯心想,这个位置他的爪子已经能够到了。
思考的同一瞬间,徘徊者的拳套冲出了砖瓦与石块,径直掐住了蜘蛛侠的那只手用力一拽,拉至眼前。
——手腕处的紧身衣下光滑平顺,哪里有什么腕带的痕迹。
“你是谁?”
“或者,我该直接叫你,神秘客?”
这个徘徊者不正常。
格温刚把亚裔药店老板夫妇的二层楼水箱修好,将马桶蓄水箱的陶瓷顶盖搬回原位,然后从桌上拿起老板娘作为报酬的退烧药,还没来得及拆就听到了一条街外的巨大炮弹声。整条街上停泊的轿车像国庆日的礼花一样齐齐疯狂报警起来。
是废弃工厂与钟楼的方位。比起徘徊者一气之下把钟楼和旧工厂夷平的可能性,格温觉得,对方出事了的可能性更大。
“你说她是不是乌鸦嘴?”亚裔夫妇被吓得双双蹲在床边,捞起枕头和沙发靠垫围在头上。蜘蛛侠在听到炮弹声后像一支离弦的箭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男人想到蜘蛛侠敲门时说的那些“你们街区好太平啊”之类的话,用遥远的东方母语跟妻子喃喃。
格温回到钟楼,不,那座刚刚还算得上他们谈心地点的钟楼现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筑材料坍塌之后的废材,砖瓦石块之间,除了半根折断后勉强支在空气中的指针零件,还有被深深埋在废墟下的徘徊者。他脸朝下趴着,死死不能动弹,呼救的声音仿佛要直直传进地心。
格温几乎是在徘徊者开口的瞬间就起了疑心。
他话太多了。
格温心想,就他们分别前那副看着对方就烦的模样,徘徊者迈尔斯再怎么吃错药都不会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废墟底下忽然问起她关于化学药品的事(那个化学药品名字她还没记住)。
更别提他那忽然变得熟稔的语气……他什么时候如此好言好语过,甚至听起来有些……亲昵?
蜘蛛侠站在废墟上,没管底下的徘徊者慌张的“别过来”,掀起拨开堆叠在顶端的砖块,然后伸手向“徘徊者”所处的位置一捞,她的手心空荡荡地在细小的粉尘间划过,穿过了那个人影。
果然俱是镜花水月。
幻象碎裂时,如同进入了一间满是镜子的房间,而镜面交叠而成的墙忽然崩开一角,于是整个房间的景象都蔓延生长出裂纹,就像大扫除时撕下了用旧的墙纸。
迈尔斯掐住的那只蜘蛛侠的手上有把手枪,而枪口别向他处。徘徊者的爪子包裹住了手枪,然后用力一攥,它便在钢铁机械之中被揉成了一团。
“你比她迟钝,”蜘蛛侠的幻影闪了闪,如同墨水被冲淡了般渐渐淡去,更壮硕宽大的身形如同冬后破茧的蚕蛾,从那副蜘蛛侠的壳子里钻了出来,一颗鱼缸似的圆润头盔反射着凛冽的光,其中人的表情有些难以辨识,而少女沙哑困倦的声嗓也被更雄浑的男性声音取代。幕布落下,表演服装后的人显露出真容,“太可惜了,就差一点点。我本来想直接杀掉你的,可惜太好奇你都知道些什么了。好奇心太重问得太多,还是露了馅。”
鱼缸头男性遗憾地叹了口气。在他的身后,十几架无人机悬停于空,它们在释放出投影将神秘客伪装成蜘蛛侠的同时也互相施加了投影,以致于这些无人机就像完美融入了环境的拟态生物,现在一动才在进入了视野的识别范围。
太好了,不是耳鸣,他没有听错。徘徊者方才的格挡动作抽去了他大半剩余的力气,他盯着天空中的无人机,头疲惫地磕回废墟上。
可惜就算判断正确也没用。他眼下行动不便,在神秘客眼中如同一只无力还手的待宰羔羊。
鱼缸头男性半悬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其实有些时候,先后顺序也没那么重要。是先哄着你乖乖摘下面具让我看清楚这个一直以来与我作对的人是谁再除之后快,还是在确认你的死亡后从你脸上卸掉那个发光面罩,我其实无所谓。”
“我只是想知道你把ACIdod-98的事情还告诉过谁而已,”他勾着手枪的扳机一转,那把枪在他手心唰唰跳了几圈,最后枪口对准徘徊者,“然后再顺藤摸瓜地把那些人都除掉。现在我知道了,除了你那个神出鬼没的搭档,现在新冒出来的蜘蛛侠也是知情的。哎,如此守不住秘密,该如何说你是好?”
“那你就该知道蜘蛛侠也在这里。”
徘徊者的话音刚落,在鱼缸头男人的后方,一个跃起的身影宛如翩然的风筝,她在空中灵巧地腾挪闪避过无人机的瞄准范围,长长蛛丝的末端绑着一座断裂的钟面,像挥舞着巨大的摆锤从天而降。
这下味儿对了。徘徊者满意而疲惫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