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锦。”
临睡前,江缨坐在梳妆台前,像往常那样用木梳认真一缕一缕梳理着自己的青丝,从发根直梳到发尾。
她面上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前我对你确有成见,我不喜欢贺府,本能地觉得你与他们没什么区别,不过......”
江缨坦诚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榻上倚靠着的贺重锦就那样聆听着,一双如水的眸光望着铜镜前女子的背影,眉宇间尽是细腻柔情。
说到这里,女子话语顿住,回眸看向他的一瞬间,俊俏郎君将头低了下去,隐去自己的神情。
她没发现,朝贺重锦第一次露出如三月春风般的笑容:“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内心一阵尴尬,江缨心想,“朋友”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她和贺重锦如今的关系,是最为贴切了。
他们曾经拜过天地,一夜春宵,结伴住在梅园,在外人眼里已经是名义上真正的夫妻了,她心里也早已自作倒霉,认了这门始终抗拒的亲事,愿意从此和贺重锦相依相伴过日子。
至少,今生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过着被人欺辱的生活,这就足够了。
可好像,事实并非如此。
贺重锦没有让她与自己相敬如宾,尽为人妻子之责,反而让她过得轻松畅快,他们一起出游,一起劳作,偶尔也会闲聊些有趣之事,今日一向喜欢清净的他,更是亲自点燃了聒噪的鞭炮。
有那么一刻,江缨觉得好像回到了从前,仿佛自己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富商千金。
“好。”贺重锦握着书卷,从善如流地说,“只是,我们不仅是朋友,更是盟友。”
“盟友?”她有些不解道,“贺公子这是何意?”
贺重锦笑了笑,温声解释道:“不难理解,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就是那只被欺凌的老虎,现在又多了像你这样的母老虎,一个屋檐下,一同落魄,想要反击,难友就变成了盟友。”
“虎落平阳......哪里有人说自己亲生爹娘是犬的?”
“我出生就不得他们喜欢,更是视我为草芥,所以我没有道理对他们容情。”贺重锦云淡风轻地说着,“在汴阳城,血亲弑子,若是爹娘的过错,依照律法当一视同仁,不是吗?缨缨。”
江缨沉吟片刻,说道:“虽然是这样,可这话落到旁人耳里,难免会说你不孝。”
“不孝便不孝。”他依旧低头看着书卷,平淡地说着,“人总要为自己活一场,为那些在意你之人活一场。”
说完,贺重锦翻了个身,同样背对着她,睡前不忘还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好似享受着什么趣事一般。
半个时辰过去,江缨梳洗好与贺重锦一同躺下,她背对着贺重锦,二人同榻而眠已有多日,早已没了从前的生分,在一张榻上毫无隔阂的各睡各的,中间隔着一道短暂的距离。
恍惚快要入睡时,一双手臂轻轻从后面轻轻环住女子的腰肢,江缨身躯一震,脑海中立马浮现出那日洞房花烛夜,贺重锦与她彻夜缠绵的景象。
他难道还想......
“缨缨。”那人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清晰,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道,“我是你的夫君,理应为你遮挡半边天,贺家人不容你,我的心里就容不下他们。”
这话来得突然,江缨先是诧异,而后便是一百个不信。
“别诓我了,贺公子如果真有这个能耐,就不会大费周章用假死之局离开贺府了。”
贺重锦轻笑出声:“不信?”
良久,江缨翻过身对上他温柔的双眸:“你能扳倒窦三娘,让她彻底失去贺尚书的宠爱,我就信你。”
“好。”他笑意盈盈,字字清晰有力,“一言为定。”
起初,江缨本没想今晚的对话放在心上。
窦三娘出身青楼,长得一副如花似玉的好样貌,虽然生过两个女儿,却依旧风韵犹存,再加上从青楼中勾引男人的技俩,使得贺尚书频频去窦三娘的房里过夜。
上辈子时,江缨隐约听到贺尚书说,等贺秋儿和贺怜儿嫁出去,就把窦三娘扶为平妻,地位与贺夫人相同,这可让出身卑微的窦三娘乐开了花。
后来,窦三娘被扶为平妻之后,江缨则成了贺夫人的出气筒,日子更加不好过。
一介青楼女子能勾搭上当朝尚书,没有个心机手段,窦三娘断然是无法再贺夫人眼皮子底下立足的,贺重锦想扳倒窦三娘,难上加难。
可江缨没想到,贺重锦说的每字每句,竟并非是空言。
一日后,江缨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边惬意赏梅,一边悠闲吃着杏仁酪,她披着淡蓝色银丝雨燕披风,一头青丝挽成髻,坠着珍珠珠翠,裙下露出精致蓝白绣鞋。
旁边端着糕点的白芍,不由得开心道:“没想到姑爷为人这么好,不仅小姐不用去给贺夫人请安,还能欣赏到这么好看的梅花,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