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像老友重逢一样。
凌安若愣了一下,转头目光示意周珩,问他认不认识。
周珩轻轻摇了摇头,他连寺庙都不来,怎么会认识一个老和尚。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凌安若微微颔首,淡淡的道:“大师不必多礼,只是本王何曾见过大师?”
老方丈闻言愣了一下,他仔细的观察着凌安若的神色,看不出她脸上有半点冷嘲和讥讽,眼底的茫然不解倒真是没认出他来。
“是了,”老方丈自嘲一笑,自我开解道,“当年王爷还是一个稚子,又身重剧毒,如今已过去近十年,王爷记不得贫僧也正常。”
老和尚一句话透出太多的东西,明显深知当年周珩身中剧毒一事。
周珩微微眯起眼,危险的打量着老方丈那张皱巴巴的脸,努力回想他到底是谁。
当年猎场行刺案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这个和尚是哪里冒出来的?
凌安若心里突然有些慌,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明知最好不要过问当年的事,也不要搭理这个老和尚,以免惹祸上身,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大师是……”
老方丈躬身行礼:“贫僧法号道济,俗名徐卿安,出家前曾在太医院当任院判一职,王爷当年的病正是贫僧给看的。”
道济话音刚落,周珩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他看着徐卿安,却觉得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他避之不及的旧痛,此刻却伸着爪牙,猝不及防的扯下遗忘这层面纱,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狰狞的摆在他面前。
他跑不掉,躲不了,哪怕闭上眼,也能回想起那一刹那箭矢的破空声,惊乱的马匹和侍卫的嘶吼。
血,还有血。
那是他自己的血。
鲜红温热的血液从心口处源源不断的流下,怎么堵也堵不住。
可明明这已经不是他的身体,他还是能感觉到心口钻心的疼。
疼得他难以遏制的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道济法师的目光都在凌安若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周珩的异常,他端详着凌安若的脸色,恭谨的问道:“贫僧见王爷唇色淡白,体弱清瘦,是否还在服用藤齿草?可否让贫僧再替王爷诊断一二?”
他问的直白,似乎只想替凌安若把个脉,没什么别的心思。
凌安若却没应,当道济和尚自报家门的那刻起,她已经下意识的看向周珩。
她头一次在周珩眼里看见如此冷冽的杀意。
他是真的生气了。
凌安若不知徐卿安在当年的案情里是个什么角色,可现在不是让他们碰面的好时候,就算要动手杀人,也不能在这个庙里。
她一把攥住周珩颤抖的手腕,却发现他的手冰得跟死人一样。
不好,她担忧的想,不能在待在这了。
“不必了,多谢大师好意。”凌安若冷声拒绝道,“天色不早了,下山不便,本王就不叨唠了。”
说罢,她也不等道济挽留,拉着周珩的手腕径直出了兰若寺。
回程的路上,周珩一直很沉默,一上车就靠在一侧闭目养神,摆明了现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凌安若看着他,她本还担心周珩会当场发怒,没想到倒是一拉就乖乖跟着走了。
车外寒风呼啸,车内一潭死水,适才的欢愉短暂的如同黄粱一梦,让人抓不住,唯剩惦念。
凌安若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去兰若寺了,要是早早走了,就碰不上这样的糟心事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不等凌安若叫醒,周珩自觉睁开了眼,掀帘下车前轻弹了一下凌安若的眉心,如蜻蜓点水般的不疼不痒,却奇异的安抚了她烦躁的心绪。
“别皱眉。”周珩笑看着她,“丑。”
凌安若没吭声,她仔细的端详着周珩,却看不见一丝阴霾,好像刚刚那段路足以让他埋藏好所有阴暗的心绪,在睁眼时他仍旧是那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子。
不知为何,凌安若却有些失落,那个真实的周珩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周珩的确善于隐藏自己,那天整座王府里谁都没有察觉出异常。
他如往常般逗狗,吃饭,和李叔说山冷雪厚,说红梅可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今日出游颇得其乐,要不是凌安若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指不定也被他骗了去。
可更深人静的夜晚能击碎所有坚不可摧的伪装,把人拖进暗无天日的梦魇里。
周珩做梦了,他梦见了南林猎场。
那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湛蓝的天如海般辽阔无垠,南迁的大雁成群结队的飞过头顶。
他看见八岁的自己穿着一身白色的劲装,手提着把小弓,骑着匹小马站在一片枯黄的林子前,四周还围了一圈人高马大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