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疏又说了一句话。
师无方满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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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始宗既然要替上清神域传道统,那修的自然是神域的“斩诸我”道法。进入宗中的人不必完全地弃绝前道,而是修一门“斩诸我”神通,再来研究其余的神通妙法。若是用原来的道法,众人心中也有了底,可要是不巧遇到修神域道法的,那头一回照面极有可能吃了亏。寻常弟子之间,因道法神通不同带来的影响不大,但到了元婴境乃至洞天境,绝对是生死相关了。
卫云疏仰赖自身神通,不惧陌生道法,可他们到底处于“势弱”的一方,得谨慎再谨慎。
大殿中,卫云疏一人坐在了桌旁,四面异常安静,紧闭的窗户上偶尔浮现几枚咒文,泛着淡淡的金光。卫云疏耐着性子将上清神域的道法一一梳理,并试图推演出遏制“斩诸我”的法门来。就在她全神贯注翻阅道册的
时候,她忽地察觉到了一抹异样。将道册搁置在了桌上,她迅速起身如风一般掠向了床榻。
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明晰,那张床榻三丈之内浮动着密密麻麻的墨色水珠,看着阴森可怖。在水珠互相交融汇聚成一片时,那股墨色也渐渐地退去,一道又一道的涟漪泛开,使得床榻上的人身影也变得模糊不清。一眨眼间,那水澜荡开,仿佛落入了一片赤砂,演变成了满是煞气的红色!波涛一掀,灵力暴涨,顷刻便将殿中的摆具冲散。
卫云疏皱了皱眉,抬手打了数道法诀,将那赤潮压了下去,她屈膝跪在了榻边,手指压在了洛泠风的心口。那隐没在了衣领里的金红色咒文亮起,仿佛在与某种力量做斗争。卫云疏感知到洛泠风的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她的躯壳里蹦出来!
此刻洛泠风的意识沉浸在了无穷尽的幻梦中,她的神情痛苦,满眼俱是绝望。她坐在了盘涡深渊的高崖畔,一轮诡异的血月高悬。草木在风中窸窸窣窣作响,那一株株树木枝叶被吹起,成串的红色花瓣漫天飘扬,最后化作了淋漓的血雨。
她眼前出现的是卫云疏落下盘涡深渊的身影,那张平静的面容上没有半点恨意!时光在幻梦里轮回交错,一个又一个“卫云疏”堕入悬崖,到了后头,早已经名著于世的云中君变成了落魄狼狈的乞儿,带着同样的眼神下坠。
洛泠风猛地站了起来,她伸手去抓下坠的小乞儿,可在那刹那,一切光影声音都迅速地退去,只余下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空茫。洛泠风掐着自己的手指,皮肉中渗出了血丝。但是痛意并没有打破眼前的幻境,她的一双眼睛变得血红。洛泠风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掏向了自己的心口,鲜血爆溅,在眼前泼出了一片血色。而在血色之中,那短暂停歇片刻的幻象又开始上演了。
“你后悔了是吗?”
“你怎么不敢承认自己的后悔?”
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洛泠风浑身浴血,精疲力尽。她狼狈不堪地跌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蓦然间浮现的“自己”,比现在的景象还要凄惨些,贯穿心口的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剑上,目光直勾勾的,掺杂着无穷的恨意与绝望。洛泠风耳畔轰隆作响,她捂着双耳,可无法屏蔽眼前的景象,她咬了咬牙,双指一并,指尖笼着一层带着血腥的薄光,直指自己的双眼!
只是忽如其来的白芒一荡,她的意识一绞,跌入了昏暗中。
层层的床帏垂落,卫云疏蹙着眉,紧紧地压住了洛泠风的右手。到底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中,才会采取如此酷烈的手段对自己?要不是咒文在,圣人心可能在她无意识中被刓出。她低头,从洛泠风的眉眼间看出了难以言喻的焦躁、恐慌以及绝望,她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
洛泠风不愿意醒。
难道她要被牵制着留在这殿中一直看顾着洛泠风吗?
卫云疏眉头越皱越紧,而此时洛泠风身上的气机陡然间攀升,仿佛积蓄到了顶点后会一气倾泻而出,危险诡谲的气息使得笼罩着大殿的禁咒密密麻麻地现出,
金光闪烁,映照着卫云疏骤然紧缩的瞳孔。她的面色寒峻,来不及深思什么,一缕神识便没入了洛泠风的识海中。原以为在意识入体的刹那,会被洛泠风的意志所斥,可一切并没有如卫云疏想象得那般,仿佛洛泠风的识海天生不曾对她设限,她轻轻松松地走到了最深处,一抬眸便看见了一片恐怖的尸山血海。
坐在了高处的浑身浴血,胸腔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洞穿。卫云疏本以为是洛泠风自己打穿的,可仔细一看,伤口处浮动着许许多多细碎的剑气,阻止着那个血洞恢复。她觉得剑气有些熟悉,但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卫云疏慢慢地向前走,那无声坐着的洛泠风转过头来看她,眸光似是有些涣散,唇齿间溢出来的都是血丝。
“归墟……我……卫……卫……”洛泠风的口中挤出了几个零散的字。
卫云疏低低地开口:“嗯?”她看着洛泠风的身影,眸中渐渐地充溢满了悲伤。她缓缓地踏过那片污秽,牵起了那只冰凉的手,试图将她从这样凄烈的困境中带出。在触碰到了卫云疏的时候,洛泠风没有再说话,她低垂着头,乖顺地跟随着卫云疏,一步一个血脚印。卫云疏有些困惑,她头一回进入别人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