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从县里出发,开了一上午,沈长秋靠在窗户边迷糊了一路。
车一顿,他醒了。
“噗”一声,车放了气,车门也开了,还没睁眼的沈长秋听到司机洪亮的喊声。
这里的方言他听不太懂,但依稀听出了“休息”,“厕所”,“二十分钟”的字眼。
这是他第一次来云南的第五天。
“哎哎,小伙子,醒醒。”邻座的大姐起身小心拍了拍沈长秋的肩,“挤你一路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两点了,下去透透气吧。”
大姐身形有些胖,占了他小半个座位。
“哪里哪里……谢谢您,这是哪啊?”沈长秋客气应声,又揉揉眼睛看向窗外,大巴停在山里几间老旧民屋前,还用蓝色铁皮搭了个棚子,卖些茶叶蛋和零食。
刚下过雨,地还是湿的,云雾间的山绿得青翠。
大姐边拿东西边说:“哦,你不知道,司机说走省道,顺路送点东西,也刚好在这方便一下。哎你们看,看起来风景挺好的嘛。”
大姐最后是对她两个同伴说的。
大部分人都下去透气了,沈长秋抬起坐麻了的腿,穿上姜黄色的冲锋衣往车门走,L的衣服穿在他一米八五的身上刚好,显得腿长。
下了车,潮湿新鲜的空气冲进鼻腔,车厢堆积的汗臭终于闻不到了,沈长秋将黏在脖子上的发丝扎起,后脑袋揪着个三四厘米的小尾巴。
刚吸了几口气,烤肠的香味飘来,饥饿心慌骤然爬上心头。
两点,早过了饭点。
但最后,他放弃了6块一根的小烤肠,转而买了2块一包的干脆面,打算下午回到k市出租房煮个面就好。
沈长秋刚付好钱,邻座的大姐端着手机小跑走近,
“哎,帅哥摄影师,能给我们拍张照吗?”
她和同伴正在棚子后生锈的栅栏前自拍,后边是山间的峡谷,浑黄的江水从此处奔涌而过。
“不好意思,我不是摄影师。”他连忙摆手解释。
“哎呀,别谦虚呀,你那相机多贵呢,你拍的那蝴蝶我也看到了!多好看呀!可多摄影师去山里采风了!”
大姐边说边笑将她的手机塞给他,和同伴扬起纱巾摆好了造型,“来来来,咱们也是最美的蝴蝶!”
沈长秋只好给她们拍了几张,似乎拍得不错,她们接过手机笑得和花一样,连声道谢赞叹。
沈长秋确实不是摄影师,五天前他从K市到县里,又马不停蹄从乡里徒步到深山,只是为了在山区寻找一些濒临灭绝的植物群落,以做课题研究。
很幸运,他有了些收获,更幸运的是,相机里那只蝴蝶,是他凑巧发现的金斑喙凤蝶。
雄性体,翠绿带着金斑。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做成标本价格不菲,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的。
但捕杀交易就是违法,除了那些眼红的投机份子敢干,沈长秋这个穷鬼,也只能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兴奋了一晚未眠。
毕竟以往,还从未在这里发现过这种蝴蝶的踪影。
他真是太幸运了!
撕拉一声,干脆面包装袋扯开了口子,他也站在栅栏边望向下方的滚滚江水。
八月,已经快到旱季,水位线下降了不少,露出一层层红色的土壤,水流在左侧江岸拐了个弯,边上是个三四米的悬崖,长着一片郁葱的珙桐树。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没两下,沈长秋突然收起干脆面往口袋一揣,兴奋地冲回大巴车。
司机正准备关门。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拿东西,拿东西!”他冲司机大喊。
非常迅速,姜黄色的身影背着什么从大巴冲下,沿着砖房旁的小路,一头扎进了青翠的绿色里,沈长秋卡其色的裤子扫了一片湿痕。
这一跑动,让饥饿的他更加头晕目眩,但他高兴极了。
因为面前是光叶珙桐的幼苗,看起来才长了四五年,自然条件下,它出现太难得,沈长秋抬起手里的相机拍了照。
咔嚓几张,他将相机挂在单臂,从背后取下一个A3大小的木头架子。
是标本夹,他小心翼翼揪了叶片,蹲在地上打开纸板,将叶片放了进去,重新将绑带固定好。
一切完成,他站在江水崖边,灿烂又满意的抻起胳膊。
梦想中的自然天堂,果然来对了。
他看回山坡上方,几间房子已经被树林挡住,正要抬脚回去,笑容却突然凝固。
背离山路的坡下,有两三排植物异常不对,快干枯的杆上还有零星朝上的褐色果实。
沈长秋皱起眉,他掏出手机确定现在的位置,拍照留作证据。
是罂粟。
作为N大植物学才毕业的人,他非常可以确定。
而且地上的垄沟说明,这是人为种植的。